整个后背都是火辣辣地疼，梁君廷紧咬着口中木条，忍耐着未发出半分声响。他半昏半醒地被抬回来时便听到了语涵的低啜声，她向来胆小，此时已是心惊胆战，若他再显出虚弱之态，岂非更要她心中难安。

大夫小心翼翼剪开他背上衣料，清理伤处，上药施针，一番折腾下来，梁君廷已是冷汗淋漓。

“大夫，他怎么样了？”施语涵一面用帕子拭着他额上冷汗，一面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伤处：“伤成这般，可会伤及脏腑？”

大夫起身踱至桌旁写下方子交予小厮：“这伤虽然重，却于内腑无碍，将军体魄强健，好生修养数日，十日之后即可行动自如。”

他整个后背都浸着红肿血痕，施语涵用帕子捂着嘴，抑着哭声道：“这可都是为了我吗？”

梁君廷本已渐渐失了意识，听到这话，硬是打起精神虚弱笑道：“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这几日咱们暂先宿在此处，等我……办完了事，咱们就往赴凉州，不再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王爷他……”

“我有负主上恩德，有负姑娘恩情，今日这一罚也太便宜了。”他自嘲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去歇吧，我这里有人侍候，待我明日好些了，再陪你说话儿。”

“我去求王爷。”施语涵跌撞起身：“这都是我的过错，不该让你用前程来还，我早说了，我不在意的，哪怕一辈子没有名分，只要跟在你身边，只要你心里有我，就算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当日本是我父母情薄，消了你我的婚约，才让咱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一面说一面往出闯，梁君廷阻拦不及，挣动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姑娘还是留在此处照顾将军吧。”梁君廷的亲信长随硬是将施语涵拦了回来：“王爷向来说一不二，如今既已发了令，这事就没有缓和的余地，姑娘这会儿再去，也只是给将军徒添麻烦，说不准将军到时连凉州都不得返了。”

“语涵，我背上疼得厉害，你来跟我说说话吧。”梁君廷暗叹了一声，平日里若是他的长随对施语涵如此说话，早已遭了他的斥责，只是今日……她大约也是关心则乱了。

施语涵面色苍白，跌坐在榻旁怔怔道：“延郎，等凌姑娘回来了，你就送我走吧，凌姑娘待你情深一片，绝不会看着你前程尽毁，狼狈归乡的。”

梁君廷眉眼间沉出一股无力之感，他阖了眼，缓声道：“这事没有反悔的余地，我与姑娘的婚约已解，王爷气量宽宏，待过了这几年，这事也就过去了。”

“你心里……可怪我吗？”她低了声，羸弱的双肩微微发颤：“我去求姑娘，只要她还愿意，我可以为奴为婢，侍候你们二人，她待你真心一片，甚至连性命都不顾惜，也一定会体谅你的心意……”

“她是王爷唯一的亲妹妹。”梁君廷紧紧皱着眉，觉得脊背上的疼痛之意更加严重了些：“王爷绝不会允许她受丝毫委屈，这事别再提了，也别去见姑娘。”

“那……王爷今后还会用你吗？咱们是不是永远不能再来皇城了。”

这话久久也未得到回应，施语涵俯首去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然睡了过去。

她死死握着褥角，直到指尖传来一阵指甲断裂的疼痛，她方松了牙关，缓步走了出去。

长随来给他拭汗涂药时，梁君廷忽然出声道：“那山里头的猎户安葬好了吗？”

“将军放心，您说过那猎户对姑娘几番照顾救护，是豪爽侠义之人，奴才已经看着人给他选了个好地儿，又着人认了义父子，也算有个香火延续。只不过姑娘所说的盗匪……”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方圆数里，并无贼寇踪迹，许是……姑娘看错了也未可知。”

他眉头紧拧，两手握成拳又放开，最终只道：“就这样罢。”

慕宁正在里间更衣洗漱，手上却递上来一封飞花的来信。她匆匆打开，待看过其间内容，一时颇有些踌躇。

姜竹玥果然是嫌疑颇深，茯苓和莫寒几番安排，最终让秦逸带着数个亲信长随往流风院去，并事前装神弄鬼，让人相信如今的秦逸不过是个冒牌货，他带着的亲信长随也都是心怀叵测之人。果然，秦逸几人于流风院外为侍卫所围，几番审问拷打，方暂将他们放了回来。这消息只单单透给了姜竹玥一人，若非是她，也不会有别人了。

她只是想不通，姜竹玥既是伯父姬妾，那么于内院之中施展百般手段亦无什么可大惊小怪之处，可她为何对自己，对容家有如此恶意？当日闹鬼一事如今也算有了章程。秦瑜所见着的不过是若有若无的影儿，而姜竹玥见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冤魂，这是若不是鬼神作乱，就只能是人心鬼蜮了。姜竹玥既看得听得那般清楚，也便是说，当日一切，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闹鬼戏码罢了。

可这世上，有何人会拿自己的孩子来冒险争斗呢？她想到姜竹玥的脉象，又想到昔日疏雪所言，一时间，彷如拨云见日，那些想不通的，若是照这般想来，应当也说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