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派出寻找慕宁的人很快归府复命，且带回了慕宁手书的信件。凌昀敛眉看罢，抬手轻揉了揉眉心，唇畔慢慢勾出一丝清冷弧度。刘承看得脊背一凛，本来已在嘴边儿的求情之语就那么生生咽了回去。

屋外杖责之声声声入耳，屋中此时也只有刘承莫离，另添一个廖忱一并立在堂下。

“莫离，去郡主府，把廖先生赠予郡主的通行金令收回，吩咐下去，今后无论何人入府，必要事先递帖通报，若再有闲杂人等在府中乱闯，无论何人，杀无赦。”

凌昀语气淡淡，却教廖忱通体生寒。他闭目暗叹了一声，上前一步道：“这事是属下考虑不周，与郡主无关，王爷何必迁怒。”

凌昀笑了下，慢条斯理地将慕宁来信折起封好：“先生考虑不周，郡主随心妄为，我捧在手心生怕其受半丝风雨的人，何时轮到你们来算计逼迫？这并非是迁怒，而是宽宏，否则此时本王就不单单只是让莫离取回令牌了。”

外间杖刑之声渐消，行刑人立在门外，拱手道：“回王爷，奴才遵您吩咐，给金公公留了口气儿。”

凌昀点了点头：“着人将他送回祖籍所在，另将廖先生赠予他的财物一并带上，也算是先生对他的一番照顾情谊了。”

那人领命而去，廖忱的面色却铁青一片。今日这场刑罚并非只是惩戒金得福，更是在警告他。金得福只留了一口气，后半辈子如何还没个着落，这般被驱逐出府，就算有千金万银，此生也不过是凄风苦雨罢了。他心口一阵阵地发凉，只怕如今那金得福心里头最恨的就是他这个以金银财帛将他送上绝路的人了。王爷留金得福一条性命，却是在他们两人头上悬了一把大刀，就算这刀此生都不会落下，却也足以让他们日夜难安，终日惶惶。

“今日之事暂先如此。”他看向廖忱：“从此刻起，先生不必再往家祠拜祭，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允靠近家祠半步。”

今日所有的话，所有的事都没有这一句让廖忱心神俱震。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当中跪了下来，磕头道：“求王爷垂怜，看在老夫年迈糊涂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今后……定不再犯了。”

凌昀慢慢摇了摇头：“我此前已经同先生说过，有些错，可一不可再，先生怕是没听到心里。”

“王爷。”廖忱失魂落魄地起身，抬手颤颤巍巍指向宗祠的方向：“难道王爷还真要带她进家祠祭拜……他们吗？”

“要做凌家的主母，自然要入祠祭拜，敬告先祖，先生只怕是糊涂了。”凌昀敲了敲书案：“先生收拾行装，归凉州颐养天年罢。”

刘承莫离大气儿也不敢喘。廖忱退出书房后，莫离便告退往郡主府去办差。

“刘总管今年高寿？”凌昀铺开画卷，悬腕磨墨，语气甚为平和。刘承心里一个激灵，忙伏跪在地：“金得福的错儿也有奴才教导不利的罪过，求王爷降罪。”

“区区一个凭澜院的人事你都握不在手中，本王还能指望你做一府总管吗？”

刘承一头磕到地，再不敢多言分毫。

“下去领罚罢。”凌昀眉眼未抬，执笔于画卷上描出一个轮廓。

刘承膝行着退出书房，起身轻手轻脚合了屋门，而后抹了把额上冷汗，神色阴冷的走了出去。

施语涵并小红一起跌坐在院中，看着长凳上的血迹瑟瑟发抖。刘承拿过行刑的木杖，抬手丢在两人眼前：“二位姑娘怕是不解府上的规矩，乱跑乱撞瞎打听，可是个要命的事儿啊。”他说着笑了笑，甩了甩拂尘道：“也是我的罪过，没想到两位姑娘不识体统，没来得及教导二位规矩，这样吧……”他慢悠悠冲着门外站着的几个婆子招了招手：“好好教教两位姑娘，万不可再让她们错了规矩，否则到时候，就不是在这里观刑了。”

几个婆子都是惯做这些事的，眼下领会了刘承的意思，自然是个个儿摩拳擦掌，毫不惜力把两人拖出了院子。

带头的那个穿着暗灰比甲的婆子陪着笑冲着刘承行礼道：“刘总管放心，我们见过的不讲规矩的多了，可没几天就都知道进退好歹了，您就请好儿吧。”

刘承看着那两个像死猪一样被搡出去的身影，偏头啐了一口儿，这一个个的不要命，最后还都得挂落在他身上。那廖忱是什么心思他看的门儿清，先是用财帛买通了那个不争气的金得福，让他带了姑娘靠近家祠，再让姑娘看着他和郡主一道从家祠里出来。据他所知，到了如今，姑娘也还未进过家祠，而昨日若是姑娘赌气往里闯，也定是会被阻拦的。这么一来，姑娘就成了外人，现如今她心思不稳，遇着这么个事儿自然是犯嘀咕，再加上后头的旁敲侧击，这矛盾就立即出来了。而有些事，王爷现在还没法解释。廖忱既然敢给王爷这个哑巴亏吃，就该料到自个儿的下场，至于那华阳郡主……他先头儿也还有点儿心思，可见着王爷是如何供着那位祖宗之后，他就立即坚定了立场心意，再没把旁人搁在眼里。

可惜这府里的聪明人还是不够多，且看着吧，今日王爷也是在看了姑娘的来信后才这么好说话儿，若依着平日里的做派，这么些个找死的玩意儿，一个个吃里扒外，连主子的事儿都敢胡乱议论，哪儿还有眼下这得保小命的美事儿。以后再有不长眼的撞上来，有一个算一个，他刘爷爷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悠然居中近日甚为安静，满府里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慕宁倚在窗畔，听着茯苓飞花禀报近日事宜。

“后头蓦然居又来请了几次，奴婢照您的吩咐称病不见，可那姜姨娘却日日都派人来探望，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飞花忿忿说罢，捋起袖子道：“要是她们再不安好心，奴婢就好好教训教训她们，咱们还没找事儿呢，她们倒先抖起来了。”

慕宁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知道飞花姑娘神勇无敌，但是打了她们岂不脏了你的手？”她说罢看向茯苓：“秦逸秦瑜那边如何了？”

“秦逸自从流风院一事后就被下令禁足，其间他曾与秦大人密谈过一次，之后就闭门思过了。瑜姑娘那里一切还好，依着姑娘的意思，我们给秦逸去了信，告诉他瑜姑娘身子羸弱，不堪药毒，不可与之行越礼之事，他也的确再未冒犯过瑜姑娘。”

慕宁点了点头，叹道：“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茯苓安抚着笑道：“姑娘待她已是仁至义尽了。”

“我父亲那边有什么消息？”

“秦大人已经复职，也差过几人来瞧过姑娘，之后也别无要事。只是宜心堂那边也遣了人来，送了许多补品良药，奴婢听说……老夫人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慕宁沉默着点了点头，而后道：“备些礼物，我要去大房那边瞧瞧秦瑜，再看看姜竹玥有什么新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