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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习惯      更新:2019-08-10 07:10      字数:4486

妈的,他比陆月舞更加让人恼火。“你他妈会害死我们。”李察勾勒法印,将朝他扑来的两具水鬼高高震飞,摔进船舱的角落,溅起大片纷飞的木屑。他朝前踏出一步,一剑洞穿失去手臂的那个尸体的咽喉,同时一脚把对方踹开。“跑!”

然而布兰德一动不动。炼金术士扭头过去,发现布兰德正背对着他。顺着他的视线,李察瞧见迪卡满脸不正常的青紫色,嘴巴里吐出螃蟹般的泡沫,眼睛呆滞的睁开了,脸上的肌肉纠结在一起,像是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迪卡——”布兰德浑身颤抖着,几乎语不成声。

“别去看他,”李察拽着他的胳膊,悲痛的说,“我们走。”

布兰德甩开他的手臂,“不!我不会抛下他!”他竟朝对方走了过去。

李察奋力把他拽了回来,“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他已经变成了跟那些家伙一样的东西!他已经死了!”

“他之前还好好的——”

“他之前就快死了!”李察恼怒地大喊,然而布兰德脚下好像生了根,怎么也拽不动。“你也要留在这里送死吗?他死了,他死了!见鬼的,跟我走!”

布兰德呆滞地一动不动,而迪卡已经爬了起来,张着嘴巴,流着哈喇子朝他们走来,眼睛里是贪婪与仇视,恨不得将他们一口吞下。他们身后的舱室里也想起了低沉的咆哮。

“托你的福,我们都别走了。”

“迪卡!”布兰德嘶哑着嗓子叫道。

名为迪卡的尸体咧嘴笑着,一步步朝他走来,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像是含着一口水,散发出浓烈的腥味,像是有海草和鲜鱼在他的肚子里腐烂。对方的眼里可没有丝毫怜悯,塞满海星和章鱼的脑子更加不会记得生前的任何事情。

“别犯傻了。用你的长戟去刺他!”炼金术士大声提醒。他警惕着从身后包围过来的水鬼。他们在踌躇,犹豫,仿佛是在等待迪卡发动攻击的那一刻。“刺呀!”

布兰德愤怒地吼回来,“他是迪卡!不是敌人!”

“他死了,死了!现在是溺死的水鬼!是一具会走动的尸体。”李察恼怒地大骂,他头一次知道这家伙竟然这么磨磨蹭蹭,他就不能狠下心肠吗?但是,他也不是一样的吗?他几乎没意识到这点。“该死的,只管闭上眼睛刺出去!要么就让我来!”

“同你没关系。”布兰德大声拒绝了他。

然而迪卡已经逼近了他们。他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好像是扑食的饿狼,眼中闪烁残酷的红光,丧失人类理智的暴虐。布兰德毫无抵抗,他近乎呆滞,就像一块木头。

该死!李察暗骂一声。另三具尸体成三角排列像他冲了过来,他们一往无前。李察不知如何是好,他们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他大喊一声,一剑砍破冲在最前的那个水鬼的肚子,然后他朝后退了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将发呆的布兰德撞了出去。但是迪卡和另两个水鬼的爪子撕破了他的胸膛和肩膀,他感到一阵剧痛,然后怒火淹没了一切。

“**,你要死别拖上我。”

“你别他妈管我。”

“那你去送死好了!”

炼金术士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挥剑斩断一头水鬼的双腿,另一个水鬼又扑了上来,抓住了他的左手,张口就咬。剧痛让他高声叫了起来。他一边叫喊一边发了疯似的将手中长剑不断捅进对方的身体,粘稠恶臭的尸液淌了他一手,但对方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咬紧牙关不肯放松,双手还不停抓挠,试图弄瞎他的眼睛。

“你他妈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李察暴怒地大吼。

迪卡从他的右边奔了过来,完全忽视了躺在地上自怨自艾的布兰德——他根本没有丝毫威胁——这个瘦削干瘪的水鬼试图夺下李察的剑,对明晃晃的剑刃视而不见。

“站起来!”炼金术士使出全身力气踹开咬住左臂的水鬼,一块肉被生生撕了下去。他痛苦地大叫,几乎晕厥。“用长戟刺他!”他虚弱地说,只能狼狈地就地滚开。迪卡的爪子落了个空。李察发了狠。他捂着受伤的胳膊,直接冲向蠢蠢欲动的水鬼,将对方留给了布兰德。要么杀死对方,要么被对方杀死。但是我他妈根本就不想死!

李察试图用吼声盖过痛苦。被斩断双腿的水鬼拖着一地血污朝他爬行过来。这是一幅令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的景象。然而炼金术士现在的眼中只有发泄,只有摧毁一切的疯狂。他一剑劈开了那家伙的头颅,白花花的脑浆飞溅起来。咬住他手臂的水鬼咀嚼着他的肌肉,一脸贪婪,眼中残忍的神色浮现出来。还有个没了肚肠的家伙,蹒跚着像不倒翁继续逼近。

身后布兰德发出一声惨叫,李察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迪卡的尸体已经把布兰德压在了身下。他的嘴巴仿佛食肉动物一样啃食着布兰德的脸。他的脸一团血肉模糊,他不禁感到恶心,寒意凛然。迪卡狞笑着抬起头,他的眼睛里一团红光,完全陷入了无可逆转的疯狂之中。他将骨瘦如柴的手指塞进布兰德的嘴里,让布兰德不停哽噎。鬼手不停朝他喉咙深处里钻。

炼金术士根本来不及救援。他失血过多,眼前渐渐发黑,脑袋昏昏沉沉。就连对付面前的水鬼他都感到了困难。他晃动长剑,制止对方靠近——

——那张尸脸紧贴布兰德的脸。那对眼睛覆满诡异的冰霜,闪着非人的光。布兰德用指甲扒它冰冷的肌肉,踢它的腿,试着用嘴巴咬,用手捶,试着呼吸……

“妈的,捅穿他!”李察鼓出全身力气吼道。

求生本能终于占据上风。布兰德鼓起全身仅存的力气推开了迪卡。突然间尸体的重量消失,喉咙上的手指也被扯开。布兰德惟一能做的就只有翻身,拼命呕吐,不断发抖。

“布兰德!妈的,抓起武器!”

迪卡的尸体翻倒在角落,布兰德抓起长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垂下一条肉,鲜血好似一条小溪顺着脸颊从下巴上不断躺下。他颤抖着朝迪卡走近。

“迪卡!”布兰德喊道。

水鬼抬起头来,他嘴角还咬下一大口肉,囫囵着吞了下去。然后他定住了——布兰德手里举着那根三米长的长戟,尖端刺进了他的胸口。水鬼没有尖叫,更没有痛吼。他死了,感受不到痛苦。但他还是愣了那么一会。

他们就那么站着:布兰德扎着马步,双手稳稳地握着长矛的一端。而迪卡的尸体,像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挂在长戟的另一端,同样用双手握住长矛。他喘息了一声,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突然一把将长戟向胸口中使劲按去。

炼金术士看到他的后背扩散出一片黑漆漆的东西,正面的伤口黑血喷涌而出。布兰德尖叫起来,“迪卡!”他痛苦地喊,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稍微远离了他,但布兰德没有放开长戟。他将长戟后撤,又退了一步,最后顶在墙上,支撑住自己后仰的身体。

迪卡双手握着长戟,缓缓的向布兰德靠近,长戟从他的身后探了出来。直到有将近一米的木杆涂抹上了恶心粘稠,散发窒息腐臭的液体。他继续前进,逼近退到绝路的布兰德。

李察用撕碎的衣襟胡乱包扎了伤口。两个水鬼已经一前一后又冲了上来。他勉强避开了一个,却被另一个撞倒在地。他痛哼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头撞上了旁边的木箱。他的眼睛阵阵发黑,他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只瞥见一个黑影扑了上来。抽搐的左手勉强结出一个法印,将对方轰了出去,撞上了天花板,将油灯打翻在地。

周围一瞬间的昏暗之后,一簇火光忽然燃了起来,而后气势汹汹,越窜越高。橘黄的火光驱散了黑暗,也烘干了船舱里闷人的水汽。腾起的火焰阻绝了那两只水鬼与李察之间的道路,他们咆哮着,迟疑着,不敢越过那簇还算微弱的火苗。

李察喘息了一口气,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另一边,迪卡又叹息了一声,被涌动的黑血呛了一下,忽然让人觉得异常悲伤。他继续往前移动了一点,张开双臂。布兰德绝望地叫喊着,却仍然没有松开长戟。他试图把迪卡推回去——但是没有用。他一点点向前推进,最后抱住布兰德的头。他疯狂地摇着头,尖叫着。迪卡的尸体继续沿着长戟向前,他俯下头,靠近布兰德破烂的脸,尖锐的牙齿闪过一道寒光。

炼金术士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他的双脚在颤抖发软,但是他的右手依旧完好,毫无颤抖。他踏出一步,又迈出另一步,接着是第三步。每一步都更加沉稳。左脚踩出,稳住,上身一扭,挥出重重的一剑。他看到了迪卡的眼睛。现在一切已成定数。无论是巫术还是诅咒,现在都将宣告结束。他砍了下去。

他像女剑手训练他时那样依照剑术的招式挥出长剑,随后又向前迈出一步,一个回身,将长剑从他的身体中抽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血线。一颗皮包骨头的脑袋飞在了空气中……落在了腾起了火焰里,升出一股黑烟,冒出一股烤焦的恶臭。

布兰德在墙边缩成一团,双臂抱头,身体不断地战栗着。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悲伤。

“站起来。”李察虚弱的说,“我们得离开这儿。”

“我杀了迪卡。”布兰德捂住脸,碰到脸上汩汩流血的伤口时他呻吟了一声。他看着面前无头的尸体,开始呜咽,“我杀了迪卡。”

你差点被他杀了。炼金术士虚弱地不想解释。“快点,我们得离开这里。”火势越来越大,开始舔舐舱室顶部的天花板,将周围的木桶和箱子卷了进去,也逼退了尖叫连连的水鬼。炽热的火舌炙烤着他的皮肤,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堆叠的木桶倒了下来,船身一阵晃动。

“他们呢?”

“火焰会杀死他们。”

李察帮布兰德站起来。下意识避开迪卡的尸体,那双瘦弱的手臂紧紧地握着那插在他黑漆漆的血肉模糊的长戟。

布兰德再次呻吟起来,“迪卡——”

“别看。我们走。”

他们相互扶持着爬出船舱,外面的士兵立即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他们。

“该死,我以为你死在里面了。”队长恼怒地说,他看见了伤痕累累的他们,被几乎缺了半边脸的布兰德吓了一跳。“见鬼,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还有个人呢?”

“迪卡——”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队长说。

“我们先离开。”李察虚弱地说,任由一名士兵拿过了他紧攥在手里的长剑。“这里快烧起来了。”

“什么?”队长愣了一下,船舱里忽然传来了水鬼恐怖的喊叫声,黑烟弥漫,“噢,见鬼,你们打算烧了这条船?”

炼金术士没有回答。他看着钻出火舌的船舱,心想,烧呀!再烧得猛烈点!

“我该为你们做些什么?”

一道炫目的闪电划破天空,轰鸣的雷声随即在空中炸开。外面,稀稀拉拉的降下几滴雨水。

李察和布兰德坐在长椅上,上方挂着两把交叉的长剑和一条海鱼的硕大脑袋。两人低着头,一言不发。队长一边在房间里踱步,一边怒火冲冲地喘着气。

“你们这帮该死的白魔鬼!”队长突然停住,冲两人大喊,同时将手里厚厚一摞纸张重重地扔在桌子上。“这就是我接到的投诉,全都是言词激烈的恳求信,上面不仅有贵族,还有神殿祭司的印信!你们来这里就带着灾难而来吗?这世界上就没有别的城市了吗?”

这似乎轮不到他操心。他也没权利驱逐他们。李察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伤口在瘙痒,好几次他都想使劲抓挠一下。他无休止的阵阵犯困,不想说话。

脸上缠着绷带的布兰德闷声咕哝了一句。

“说!他说了什么?”队长好像炸毛一样跳脚喊道。

李察只得开口解释,“他说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该死的白魔鬼,我跟你们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队长怒火无处可发泄地在屋里转着圈,“我真该把你们统统扔进地牢,或是把你们拖出去游街!沙漠之母在上,真他妈该死!”

这一次,李察和布兰德都保持着沉默。

队长喘了几口气,“看看你们做了什么——烧了一艘船,还有那个叫声……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你们这么做简直就是残忍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