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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习惯      更新:2019-08-10 07:10      字数:4600

“恶魔的信徒,”炼金术士的表情也给了她答案。“美丽的女魔法师大人,你知道的应该比我更清楚。”

女魔法师的长袍不断翻飞,视线锐利如刀,似乎想要将李察生吞活剥。对方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怒意,而他满不在乎。

“你看,我们信仰不同,又如何能在一起呢?”李察摊开手,“现在你就想拔刀相向,何况以后?我怕自己的尸骨会荡然无存。”

女魔法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她笑了起来。李察发誓他听见了对方银铃般的笑声,那的的确确不属于老妇人。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为了拒绝。”她说。

“我不否认。”他笑意盈盈的说,“因为没哪个男人想跟男不男女不女的变态过一辈子。”

“闭上你的狗嘴!”女魔法师勃然大怒。

魔力在尖啸,仿佛女妖的嚎叫,房间里的木制品在声波中炸裂,飞溅起无数碎片。李察毫无戒备地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木茬刺进皮肤,阵阵刺痛让冷汗瞬间遍布全身。

“我受够了你那尖酸刻薄的舌头,你还以为我这样就会退缩吗?”女魔法师在他的耳边咆哮,“我忍受过你无法想象到的痛苦,一点咒骂和蔑视没法改变我的心意——听着,如果你胆敢再玩弄你那自以为是的舌头,我就会让你为之前所有的污言秽语付出代价,还有你打量我的时候那双色迷迷的眼睛,艾音布洛的炼金术士。”

李察挣扎着在地上爬起,面露嘲讽的笑意,“又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他用最脏脏最恶毒的语言说道。没有什么比恶魔语更渎神的词句了。“恶魔居然会在意闲言碎语。”他说,“你……你就认准了我肯定会同意?”

“你会的。”女魔法师肯定地说。双手抱胸,居高临下。

伴随着她的话音,魔力开始激荡,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更为剧烈,却不再有害。魔力仿佛洪流般奔涌而来,在空气中化为实体。炼金术士看到,在魔力的影响下,烛光和腾起的灰尘呈现出奇妙的形态。然后在狭小房屋的阴影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他竟然一直未曾发现那里还躲藏着别人!——她解除了魔法的伪装。

他们是谁?

“过来。”女魔法师命令道。

那两个人仿佛木偶般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了女魔法师的身边。借着窗外的月光,李察能瞧见那两个人当中一个是一位十二岁左右的女孩,蒙着面纱;另一个则戴着一副面具挡住了面部。李察总觉得对方的体型十分熟悉,他们应当是他所认识的人。

“他们是谁,给了你如此自信?”

女魔法师的眼角挂着浅笑,“你马上就会知道。”她拍了拍手,身边的女孩和那个有着战士壮硕身躯的便摘下了阻挡面部的纱巾与面具。一颗照明光球凭空出现,照亮了他们的脸。

娜梅利亚公主,以及,侍卫队长亚汉……“你把他们怎么了?”

“他们迷了路,在沙漠里差点死掉,是我救了他们。”女魔法师轻描淡写地说,“作为回报,他们将成为我的侍者。这挺好的,不是吗?”她揉着娜梅利亚的头发,将其弄得一团糟。而娜梅利亚公主呆滞地站立着,一动不动,好似雕塑。

李察好不容易才抑制拔剑的冲动。“小公主呢?”他厉声质问。

“还有别的吗?抱歉,我不知道。”女魔法师冷冰冰地说。

李察听不出她这是撒谎还是实言相告。但他的怒火快忍不住了。“这就是你的威胁,你的底牌?”

“威胁?是,底牌?算不上。”女魔法师如实相告,“你有太多弱点。到处都是。我如果想要底牌,连腰都不用去弯便能抓住一大把——”

“你大可试试!”

“冷静,炼金术士,不过是联姻,不是要你的命。”女魔法师轻轻捏着娜梅利亚公主的小脸,“现在呢?亲爱的炼金术士?我把自己有的东西统统展示给你了,你要怎么做?告诉我你的选择。”

她的魔力浩瀚如海,透着暴虐的狂乱,炼金术士猜想那是来自魔神的馈赠。又一个黑太阳下的阴影行者。炼金术士叹息着,他发现自己很难找到拒绝的底气。

现在,李察只想弄明白一点。“为何是我?”他困惑地问,“女魔法师,我想你欠我一个解释。”

“联姻对我们双方有利。”

“我看不出哪怕丝毫。”

“那就仔细看着。”女魔法师说,“克莱格的嗜好你不会不知,而我讨厌那个死肥猪,你是最好的选择,‘鬼影’告诉我,你是最好选择。”

“鬼影”?李察打了个寒颤,“‘鬼影’艾德赛!黑色晨曦!”

“是他。”

“见鬼!你还不如干脆点杀了我,何必拐弯抹角?”李察发现自己很难控制自己心中的恐惧。他们更加阴魂不散,竟然连这里也有他们的踪影。他几乎因此跌坐在地上。“反正你们极度憎恶和仇视炼金术士,恨不得我们统统灭绝,一个不剩。”

“别把我跟他们混作一谈。”女魔法师冷声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都是黑太阳的信徒罢了。”李察说,“他们杀的是炼金术士,你们杀的是瓦利亚人。你们都将克莱格毁灭的那一面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找你来不是为了杀戮。”女魔法师说。

“是为了创造嘛。”炼金术士冷冷地说,“为了上床,繁育后代。你知道吗,女魔法师?你让我想起了某类蜘蛛,某些螳螂。那些虫子会把雄性当做食物吃掉。”

“让我们做一次,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只怕我等不到答案揭晓。”

“你会的。”女魔法师反驳道,“因为我会给你不朽的生命。克莱格的信徒有这个本事。你终将不朽的,同我一道。”

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吧?李察心想着,一边止不住脸上嘲弄的笑意,他的笑声越来越高亢,在房间里回响,穿透了石造的墙壁,在夜晚的城堡上空回响。

“你在笑什么?”

“永生?这就是你说的双赢?”他难以止住笑声,“拜托,这是个拙劣的谎言,麻烦你编造出更好的理由,可以吗?但是你究竟是想要变成骷髅还是成为肚子里塞满香料的尸体?这用不着你的神明,我也能做到这一点。”

“但是你需要贤者之石,对吗?”女魔法师平静地说,“如果我说,贤者之石我们取之不尽呢?你可以尝试此前绝不可能尝试的炼金术。永生就在眼前。”

“鬼影”艾德赛曾说过,贤者之石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随意丢弃的垃圾。因此李察并不怀疑她的话。“我对永生与不朽没有丝毫兴趣,女魔法师。诸神也宣称自己的不朽,但现在呢,他们都死了。”

“唯有魔神不灭。”

“他死不死,与我何干?”

“会与你有关的。我保证。”她的语气像是炫耀自己有一个秘密的小女孩。

又是秘密。诸神在上,此时同陆月舞一样,他厌倦了秘密。他能体会到陆月舞的痛苦了。“告诉我其余部分,我想知道一切,女魔法师……要不就直接砍掉我的脑袋,或者把我也变成你的仆人。”

“我不会那么做。”女魔法师说,“那样你的女朋友们会杀了我。”

她居然开起了玩笑,但是炼金术士显然没这样的好心情。“用不着那时候,只消我告诉她们这个消息,她们就会杀了你。”

“不,她们不会。你难道忘了吗?我的底牌很多。”女魔法师轻声说着,带起阵阵寒意。“而且,我不介意与她们共同分享我的男人。她们会不会吃醋我就不知道了。”

“你可真宽宏大量。”李察冷声说。

“我只是顺应魔神的意愿。”他可不知道湮灭的魔神成了爱|欲的代名词。“我只知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未婚夫君了。”女魔法师说。

“我一点也没觉着高兴。”

“我不介意。”女魔法师说,“身体的反应会比心更诚实。”

“那我们走着瞧,我的未婚妻。”李察咬牙说着。

“你会满意我的。”

“是吗?但是我现在就很不满意。”炼金术士直起脊背,慢慢朝女魔法师走近。她不为所动,直到李察在她的面前不足半尺的地方站好。他们几乎脸挨着脸,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淡淡的香气将李察包裹,金色的眸子注视着他,让他忍不住往她的眼中投进视线,似乎自己正在那团金色的漩涡中不断沉沦。他咬着舌尖,疼痛能使他清醒。“你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而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爱若拉。夫君,请记得我的名字,我叫爱若拉。”她说着,取下了面纱,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好像是湖中的水仙般透着别样的宁静。但嘴角和媚眼的魅惑,轻启的唇间显露的尖牙,以及脖子后方在长发下忽隐忽现的纹路都在暗示着她的血统不似常人般简单。“如你所猜测的,我的夫君,我有恶魔血统,虽然淡薄,但仍然影响着我。”她舔着嘴角,“它来源于某只倒霉的魅魔。”

李察并不惊讶。“是因为魔法?”

“炼金术能做到的,魔法也有办法做到。”爱若拉忽然伸出手,双手握在了李察手臂的伤口上面。“而有一些,魔法比炼金术更神奇。”

狮鹰扑打着翅膀,铁片般的羽毛好像锐利的刀刃,乌黑透亮的羽毛边缘刮过窗框,木屑纷飞之中,上面的雕花被破坏殆尽。它用桀骜不驯的小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炼金术士,喉咙里发出恫吓的嘶叫。

“闭嘴。别叫。”李察恼怒地冲眼前的畜生叫道,他用恢复如初的左手抓起早早准备好的一块鲜肉扔到狮鹰的脚边。“吃吧。见鬼,你就跟贪得无厌的商人一样,不得到点东西就不肯撒手。我讨厌交易。”他烦恼的咒骂着,看着狮鹰脖子上浓密的灰白色鬃毛很快被鲜血染红,然后那头聪明的畜生便偏过了脑袋,举起了栓着一只竹筒的腿。

漆成黑色的竹筒。黑色的鸟带来黑色的消息。炼金术士期盼事情不会有那么糟糕。他解开信筒,又给狮鹰抛去一块鲜肉,“在这里等着,别乱跑。”他警告那头畜生。

学士小姐推门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捧着裁缝赶制好的礼服。

“一头狮鹰?”她停下了脚步,狮鹰抬起了脑袋张开尖利的鸟喙冲她低吼。

“安静!”李察没耐心地叫道。

狮鹰呜咽着,埋头去吃特意为它准备的犒赏。碎肉和鲜血四处飞溅,洒满窗台。

“它怎么会——”

“这讨人厌的家伙是一名信使。它总比鸽子让人放心。”

“信使?”学士小姐有些担忧地慢慢挪动脚步,把衣服放在床上。她这才留意到炼金术士手掌一张薄薄的羊皮纸,“是谁的信?”

“奈哲尔。”

“谁?”

“安斯艾尔。”

“是他?”学士小姐惊讶地说,“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你还和他保持着联系?”

“我们偶尔会联系,通常用不着这个大家伙。”李察解释道,“他在这里待过很久,知道的隐秘多过一箩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愿意帮助我们。尽管那是因为罗茜。”

“他能帮助些什么?”

“譬如流传已久的流言,以及他之前花费七年时光追踪的黑太阳崇拜者。”炼金术士瞧着手里密密麻麻的信笺,寻找着关键讯息。“还有沙漠之母,克莱格的献祭仪式。毕竟没人可以无所不知。询问专家征求建议是最好选择。当然,更少不了一些禁忌术法——”

“——恶魔血统?”

李察把信递给学士小姐,“一切统统在信中。”

“那他怎么联系你?”学士小姐一边困惑地接过因为浸泡过药水而变得坚忍的信纸,一边不解地询问,“他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

“魔法师们总有些别的手段。要么收买,要么蛊惑。”李察逗弄着狮鹰,用手去抓它血淋淋的鬃毛,“要么就是驯服。更方便的,就是法术。”

学士小姐不再说话,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信上面。她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最终在惊惧不安的表情上停留。“这简直……我从不知道竟然……这太不可思议了。”学士小姐说,“而且骇然听闻……他们怎么能……”

“对于狂热信徒而言,没什么不可能。”

“她不像——”

“我觉得没有比她更像的了。”只有那种人才会满不在乎地说出那样的话,对一切漠然无视,好似生而诞生就是为了取悦她的神明——即使那是一头不可捉摸的恶魔。炼金术士从她的身上,从她的眼睛里,乃至她的灵魂里,他都看不到一丝一毫对自身信仰的怀疑。她比寂静圣所的僧侣们的信仰还要纯粹,还要……无懈可击。“她比狂热信徒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