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天子只是一个象征的领袖,诸俟纷纷自立为国,互相纷逐不已,强者吞并弱者,诸侯养士之风才大为盛行。士又分为文武两种。
文者是辩士,他们学的是纵横之术,洞悉天下利害得失,以富国强邦之道游说各国的君主,教他们如何在乱世中求得实利,如何在列强中求得自保。武的就是剑士,他们身怀奇技,或为剑客,替君主刺杀异己,或为豪门政客刺杀政敌,另一项任务则是保护本主不为别人所刺杀。
但也有一些剑士,他们不为荣利富贵所羁,不向权贵之家低头,保持着自由之身,以及剑士的荣誉。宇文不弃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剑技精湛,天赋过人,自击剑以来,从无敌手,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豪门聘邀的对象,但是宇文不弃一剑天涯四下流荡,只替人做些短工,打些野味,或杀死几个盗贼度过日子。
当然也不是没人来求过,而宇文不弃也被那些道说的使者花言巧语所动,到过一两处豪门。但当跑去一看,都是些酒囊饭袋,没有一点人杰的气度,宇文不弃没有第二句话,就掉头扬长而去。“宁为沟中饿虫,不作伧夫斗士。”这是宇文不弃为自己所立的行为准则。
郭正义沉声说道:“眼下一般江湖轻薄少年;徒知逞锋炫能,快意恩仇,亡命江湖,祸患人世,无兼人之力,而具凌人之心,乏经世之才,而蓄盖世之志,还不足造福人间,近不能安身立命,大则殃民祸世,小则杀身殒命,老夫因见阁下一表人才,若不染江湖这种恶习,前途当不可限量,言语至此,听不听,由你自择。”
也不过是片刻,慕容廉明就从房间里头出来,面色异常难看,口中兀自喃喃着:“表哥表妹,表的好!”
郭正义听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正想问什么,慕容廉明已对展如烟一挥手。
“这可以放心,我向来最不感兴趣的就是说话,而我也向来健忘得很。”展如烟目光一闪再闪,“那现在我总可以走了?”
“慢着!”慕容廉明又再喝止住。
“还有什么?”
“我大哥哪儿去了?”
“你知道他的伯父住在什么地方?”慕容廉明点头。
“那地方向这边有一条桥。”
“我也知道那条桥。”
“他就在桥头等候消息。”
“哦,你还要去回复。”
“如果你们去当然就用不着我了。”
“这当然再用不着你,如今你最好就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让我看见。”
“我听说过你脾气很厉害。”
“那么你还等什么?”
展如烟哈哈一笑,整个身子曲起再弹出,箭也似的射向对面的屋顶。
他的确是由心里笑出来,这一晚对他来说,也的确是实在顺利,实在值得高兴。
当然他也知道如果不是慕容廉明在场抢着主张,由郭正义来处置,事情就断不会这么简单。只因为郭正义是一个很聪明,很喜欢动脑筋的人。
但,即使是一个最聪明,最喜欢动脑筋的人,要是接连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清楚,也是聪明不来,脑筋动不来的。
所以他如今就只有干瞪着眼的份儿。
眼看着,展如烟那比燕子还要矫捷,还要轻盈的身子很快就翻过了屋脊,黑暗中消失。
郭正义实在忍不住了,他瞪着慕容廉明:“三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哥想知道,倒不如往房里头去看看,相信那总比我说还容易明白,也省得我生气。”
郭正义疑惑的目光转向房间,终于举起脚步,跨进房门。
好一会子,郭正义才从内里走出来,眉头皱得更深,面色也变得很难看,但目光依然很冷静。
“奇怪。”他口里只吐出这样的两个字,然后又沉默了下去。
“还有什么好奇怪,事情已经够明白的了。”慕容廉明满面不以为然的神色。
“事情不错是很明白,但……”
“但什么?”
“三弟,家丑不可外传这句话相信你总听说过。”
“何止听说过,简直听腻了。”
“那你试想想,大哥是什么角色,是什么身份,家里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以为他会随便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职业杀手来处置?”
“或者大哥他不忍心亲自下手。”
“大哥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的,如果说他会心软,他会不忍,那才是笑话。”
“那……”慕容廉明的面色开始变了。
“姓孙的那厮不是说大哥在桥头等候他回复?”
“他是那么说过。”
这就更奇怪了,香家庄卧虎藏龙,大哥他也曾夸过口,就是姓孙的本领,谁敢担保他来去自如,能够不惊动任何人,能够当夜完事,能够当夜回复,好了,即使展如烟能够,大哥也相信他能够,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天气,更深人静,雨冷风寒,什么地方不好去,犯得着桥头相候。更何况,就算大哥算准了时间,指定了地点……”
“大哥又怎知道潘玉定会在家,并会跟舒媚在一起?”慕容廉明忽然亦变得聪明起来。
“谁要碍事,在下就找他。和尚你耽误咱们办事,在下不许你横生枝节。”蝎娘子长剑一挥,叫道:“干脆咱们今天好好清算一番,找出谁是妖道派来监视的人,不把他清除掉,咱们办事缚手缚脚。本姑娘一直就在怀疑,这人不仅是妖道派来监视的人,更可能是天威四圣派在妖道处卧底的奸细,不然为何离城一天,便落在四圣的眼线监视下?”
“展姑娘,你认为谁可能是这个?”天猴问。蝎娘子向天猴一指,说:“可能就是你。”又转指宇文不弃说:“更可能是他。”
宇文不弃哼了一声说:“咱们都有把柄落在元都观三子手中,他们用不着派人跟来监视。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玉虚子根本对咱们未存奢望,不然他必定一同前来。咱们五人的死活,妖道并不在乎,以区区五人之力,要想与天威四圣拼命,不啻以卵击石,咱们仅是妖道试探天威四圣实力的送死鬼而已,犯不着派着心腹跟来送死?”蝎娘子意动,脸色一变,问道:“你是说,咱们毫无希望了?”
英雄无用武之地就是江湖搏斗,挫在仇家手下,也没这么难堪,也没有这么难受,那是真功夫,技不如人!可是现在不是,明明吃了亏,受了害,但站不住理!
郭正义丑脸铁青,狰狞可怖,目闪凶芒,阴笑说道:“看来阁下是有心人,厉害得很,高明得很!”
“好说!”书生淡淡说道:“读圣贤书打得是不平,站得是理,谈不上什么厉害,高明。开封府是个有王法的地方,别说阁下没证没据,就是有证有据,当地有得是官府,‘汴梁世家’凭什么私自抓人?难不成仗他有财有势,这于情于理,都大大欠通!”
天,好窘!
话气倏止,见慕容廉明脸色微变,不禁低哼一声,道:“敝人虽未亲眼看见,但从双凶口中透露,正与此块美玉一式一样,请问一声,阁下此块宝玉可是双凶秘藏的‘琅珏’?”
慕容廉明大笑道:“教主眼力过人,这块宝玉正是‘琅珏’,兄弟得自西北双凶手中,一丝不差,不过教主不要误会,兄弟虽乃一介平凡俗夫,却未将世间财宝放在眼里,这些珠宝价值不菲,平常人得到一颗,便能终身衣食无虑,兄弟却未生出贪念,一待任务完成之后,必将这些洗劫而来的不义之财,奉还原主。”
区增没有再介绍其他的人的姓名。展红绫道:“现在你们打算露点什么本领?如果是个别表演,那也罢了。如是想跟我们印证一下,最好把兵器取出来,嘿嘿!”她冷笑两声,才接着道:“你们通通把兵器藏在桌下,紧贴着桌面的底部,虽然相当巧妙,但碰到行家,就瞒不过啦!”
区增、樊演以及其他的人,无不耸然色变,可见得他们的兵器果然是收藏在桌子底下。
展红绫这回爽快地道:“可以。我经过高梁桥时,耳中听到马群喷鼻踢蹄之声,不禁起了疑心。因为此地僻处城郊外,河岸边只有这么两排房屋,居民不多,哪里来的马群?
于是查看地面,发现了许多蹄迹,竟是我早先经过时所没有的。我见了这些痕迹,再加以推勘,认定马群必是挤集在酒肆后的厩中,所以与宇文不弃过来瞧瞧。”
宇文不弃服气地连连点头,目光转处,但见对方之人,也没有一个不是很服气的样子,尤其是区增,更有五体投地那种佩服的神情。
蹄声惊动了庄中的人,大大小小的出来了一大堆,宇文不弃却发现了一个异常的现象,出来的人,有老人,妇女,小孩,却没有一个壮夫。
这时日已西沉,天色昏暗,下田工作的壮夫应该已经回家了,庄子外有了动静,也应该是男人出来才对,第二个异常现象是他们的反应。他们都看见了马背上的死尸,妇人与孩子都跪了下来,老人则低下了头,沉重的悲伤满布每一个人的脸上,但没有哭泣或是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