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五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适才的阴沉,一扫净尽,举杯一仰而干。
爷儿俩刚干了头一杯,宇文不弃两眼突闪异采:“有人翻墙进来了!”
薇薇脸色一变,就要动。
宋五爷伸手拦住,沉声道:“哪位朋友这么看得起宋某人?”
蓦地—个话声从院子里响起:“五爷,刘仁贵见宇文爷!”
宇文不弃霍地站了起来:“康亲王府有动静了?”
话刚说完,灯光闪动,一条人影疾掠而入,是个一身短打装束的精壮汉子,一躬身还没说话。
宋五爷推杯站起,震声道:“仁贵,拣要紧的说。”
精壮汉子刘仁贵转脸望宇文不弃:“宇文爷,康亲王府出来了一名护卫。”
“往哪儿去了?”宋五爷忙不迭地问。
“往右安门去了。”
“有人缀着没有?”
“有,大麻子盯着呢!”
宇文不弃道:“五叔,我去一趟。”
宋五爷道:“我跟你去。”
转脸望薇薇:“丫头,别等我们,先吃你的。”
没容薇薇答话,拉宇文不弃、刘仁贵就走。
一行三人疾快地出了白家,顺着胡同,走得飞快。
边走着,宋五爷问道:“那个护卫什么时候出康亲王府的?”
“刚出来我们就盯上了。”
“谁看见的?”
“我跟大麻子。”
“有什么异样吗?”
“怎么没有,做贼似的,出门先张望一下,然后贴着墙边儿走了。”
宇文不弃道:“康亲王府外还留的有人吗?”
“有,还有三四个呢!”
“那就行了,不怕他们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三个人走得飞快,没多大工夫,就到了右安门里一带。
只见一个汉子从一处黑胡同口闪了出来,抬手一指道:“五爷,往‘南下洼’去了。”
“南下洼?”
听得宇文不弃等一怔。
南下洼有座“陶然亭”,原地是辽金时代的“慈悲庵”,到了康熙年间在此设亭,采白乐天的诗句:“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而命名为“陶然亭”。
陶然亭很高,水木明瑟,跟“黑窑台”相对,亭下是数顷的沼泽之地,种着芦苇,大黑夜的,往这跑干什么?
定过了神,宋五爷问道:“大麻子还缀着?”
“是。”
“走。”
一行三人,加快步履直奔南下洼。
赶到了地头看,夜空无月,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宋五爷道:“招呼大麻子。”
刘仁贵撮口发出几声夜鸟啼叫也似的声音。
宇文不弃知道,这一定是巡捕营互相联络的信号。
果然,叫声方落,衣袂飘风之声响动,一条黑影划空掠到,是个粗壮黑衣汉子,站得近,宇文不弃目力又好,看出这汉子脸上有几个榆钱儿大小的麻坑。
宋五爷道:“人呢?”
大麻子道:“刚往黑窑台去了。”
“走。”
四个人,宇文不弃、宋五爷在前,大麻子、刘仁贵在后,疾快地在夜色中行去。
走没五六丈,看见黑窑台了,黑忽忽的一堆。
四个人放轻步履挨过去。
到了黑窑台,宇文不弃耳目并用,宋五爷、大麻子、刘仁贵三个却只能用眼,四人听听看看,没人,夜色寂寂,一点影子都没有。
大麻子低声道:“坏了,丢了。”
宇文不弃抬手一指:“没有,那边有动静。”
宋五爷等顺着宇文不弃所指一看,看是看不见什么,不过老京城一看方向就知道是哪儿。
刘仁贵脱口道:“香塚!”
宇文不弃道:“呃!香塚就在那儿?”
谁不知道香塚,孤坟三尺,旁竖小碣:“浩浩然,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传诵远近,脍炙人口。
宋五爷一挥手,哈着腰先窜了过去。
宇文不弃、刘仁贵、大麻子跟着疾掩过去。
近三丈,听见了声响。
像有人在挖什么?!
难不成有人盗墓,想挖开香琛一探究竟?
应该不会,香塚在这儿多少年了,一直完好。
那么是——
宋五爷屏息凝神,一个起落已窜近一丈内,借着夜色掩蔽身形,往发声处看了看,往后急招手。
宇文不弃带着刘仁贵、大麻子窜了过去,凝目往前一看,宇文不弃的心头,不由猛然一跳。
前面近丈处,黑忽忽蹲了一团黑影,看不见脸,但可看出是个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蹲在那儿,拼命挖土,就不知道他在挖什么?
宇文不弃低声问;“从康亲王府里出来的,是这个人吗?”
大麻子点头低应:“是他,绝错不了。”
宇文不弃低声吩咐:“不要动他,还让他回去,我要看看他是不是会跟别的人接头,是跟什么人接头。”
宋五爷道:“不弃,这家伙是在挖——”
宇文不弃道:“要是我没料错,他——定是来查证一下富儿、桂儿的死活。”
大麻子道:“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会——”
“做贼的总心虚。”宇文不弃道:“做贼的要是心不虚,多少案子都破不了。”
这儿话刚说完,只见那边那黑忽忽的一堆,那黑衣汉子的身影,忽地一歪,躺下不动了。
几个人看得一怔,刘仁贵道:“这是一一”
宇文不弃脑际电闪灵光,急道:“五叔,看好了这儿。”
提一口气,拔身上窜,直上夜空。
夜空里,竭尽目力,四下扫视,只见右前方三丈外,一条瘦小黑影疾闪而逝。
宇文不弃人在夜空,舌绽春雷,霹雳似地—声大喝:“哪里走!”
猛抖双手,矫若游龙,行空天马般,平飞疾射追去。
一声霹雳大喝震天惊人,那瘦小黑影身法本来就不慢,如今更是快了,电光石火般,沿着数顷沼泽往西北疾奔。
宇文不弃提一口气,衔尾紧追不舍。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如今一看也就知道了,瘦小黑影的轻功造诣不弱,在武林中来说,足列一流,换个等闲一点的,不用多,只两个起落,准被甩掉。
可惜,在后头追他的,是宇文不弃。
龙家当世第一,而不弃宇文不弃,在龙家年轻一辈的七兄弟里,更是个一身所学称最的人物。
宇文不弃不但是一身所学在七兄弟中称最,就连胸罗才智也是一等一的。
要不然,龙家共有七兄弟,宋五爷不会专挑他来。
转眼工夫,宇文不弃已追近了两丈,再有两转眼工夫,宇文不弃准追得伸手可及。
而就在这时候,西北方面出现了黑压压一片,那是片密树林。
宇文不弃心头一紧,就知要糟。
果然,前面那瘦小黑影,往后一扬手,—头钻进了密树林里。
瘦小黑影一扬手,破空之声疾快袭到,稍微有点经验的都知道,那是暗器,何况是宇文不弃。
宇文不弃这里让过暗器锐锋,伸两手捏住了暗器尾端,再看时,那瘦小黑影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片密树林占地相当大,从任何一个方向,都能轻易逃脱,别说不能追进去,就是能追进去也是白搭。
再看手里捏的暗器,银白色的,赫然是根凤钗,女人的发饰,还透着些令人心跳的幽香。
一般凤钗,不是金的,就是银的,而这根风钗,竟然是纯钢打造的。
这个人是个关键人物,不能追丢,而毕竟还是追丢了。宇文不弃气得跺脚,人就借那一跺之势腾身,往来路飞射而去。
他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相当深,而且整齐一如刀割的脚印。
回到了原处,只见宋五爷、刘仁贵、大麻子守在那儿没敢动。
地上躺着个黑衣汉子,凑近看,仔细辨认,这个人宇文不弃在康亲王府里没见过。
大麻子等亲眼看见他从康亲王府出来,是康亲王府的护卫,应该没有错。
康亲王府的护卫不在少数,宇文不弃只见过几个。
身旁地上的坑,已经挖大了,有股子尸臭上冲。
宋五爷手里捏着一物:“不弃,这家伙让这玩艺儿打进了太阳穴。”
宇文不弃接过一看,赫然又是枝凤钗,两枝风钗一模一样。他扬了扬瘦小黑影打他的那一枝,道:“这人也赏了我一枝。”
“不弃,很显然的,这是灭口。咱们只顾着螳螂捕蝉,没防着黄雀在后。”
宇文不弃望着地上黑衣汉子道:“富儿、桂儿被害埋在了这儿,是不会错了。”
“要不要挖出来?”刘仁贵问。
那股子尸臭,中人欲呕,让人掩鼻。
宇文不弃道:“不必了,咱们知道就行了。”
“不弃,下手的是个坤道。”
“照这两枝风钗看,应该是。”
“康亲王府的坤道一一”
“上自那位福晋,下至使唤丫头老妈子,都是坤道。”
大麻子道:“拿这两枝风钗去对。”
“对什么?”刘仁贵道:“这玩艺儿是要人命的,又不是真戴在头上的。”
宋五爷皱着眉没说话。
宇文不弃道:“至少证实了一点,毛病确实出在康亲王府里。”
宋五爷道:“那么咱们一一”
宇文不弃道:“什么时候了?”
刘仁贵道:“快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