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时候,爹爹因旧疾复发,跟陛下恳请归故里去颐养天年的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
见姜如松只是听自己说,有关于老将军夫妇的事儿要交待,就紧张激动的不行,姜嫂的忧虑,顿时便又增了几分,“你……你先应承我,不管一会儿听到了我说什么,都不会冲动愤怒,不然,不然我就不告诉给你知道了!爹娘的脾气,你知道的,他们既是要在之前时候就不告诉给你知道,这会儿,你也一准儿是掰不开他们二老的嘴的!”
盯着张嫂看了半天,张如松沉吟片刻,末了,见她的确是不可能被说服的,才不得不服了软,点头答应下了她的要求,“好!我应承你!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冲动愤怒,都保持冷静,不给你招惹麻烦!”
张嫂了解张如松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知道他是个要么不应承,只要应承了,就一准儿会言出必行的人,伸手,从他的手里接了马匹缰绳,一边引着他往有马厩的院子里走,一边跟他说起了老将军和老夫人不准告知给张如松的事情。
从老将军在军营里“意外”摔倒,到军医们“束手无策”,再到老将军无奈之下,给皇帝写信求归故里“颐养天年”,回到故里之后不足三月,就被如今江南大营的将军断了俸禄,原本在老将军身边,对老将军忠心的她夫君和三个侍卫也被以“查无军籍”为由,赶出了军营……直到数日之前,这家男主人跟她夫君老王谈话,得知二老处境之后,才匆忙差遣她夫君前往老家,把二老迎接过来。
“昨儿过了晌午,爹娘才到了这里。”
提起柳轻心,姜嫂的脸上,本能的就露出了感激的神色,扭头,冲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又接着往下说道,“这家里的夫人姓王,男主人总唤她轻心,我一个在人家里帮佣的,自然不好跟人家询问,这是本名还是小名,她待爹娘很好,一会儿,我带你去拜见她一下……你不要觉得,你是个有身份的将军,就拉不下面子来跟人家客气,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要不是有她给我和老王事情做,爹娘之前那几个月的用度……”
“姐姐尽能瞎操心!弟弟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是分对谁的!”
老将军夫妇之前的经历,让姜如松怒火中烧,但,考虑到刚刚答应过了自己姐姐的,他也不得不把冲顶的火气强行压迫住了,竭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和起来,“好歹,那夫人也是咱们家的恩人来得,如松一准儿会对她恭敬和气,谦逊有礼的!爹和娘……”
“我没学过医,听不明白夫人说的,但……依着我想来,以夫人的沉稳性子,用得着跟老爷商议之后,还寻人托关系的,去把你这当儿子的唤来……恐怕……”
说到这里,姜嫂稍稍停顿了一下,她不是个蠢人,从昨天买东西回来,遇上柳轻心,见着了她为了老将军夫妇的病情,拧眉发愁的样子,便能大约猜到那二老的情景,一准儿是不怎么好的,只是,到底有多么不好,严重到了需要唤远在帝都的姜如松特意过来,她就不敢妄猜了,“一会儿见了夫人,你自己跟她问罢,你好歹也在帝都待了十几年,见多识广的……”
“着实不行,我就带上爹娘,一同回去帝都,跟陛下讨个人情,让他顾念一下爹爹这么多年为国尽忠的苦劳,遣几个太医,帮爹和娘……”
姜如松是个武将,确切的说,是个勇多谋少的武将,在他的概念里,只要他一心一意的为皇帝尽忠,皇帝就一准儿会厚待他,厚待他的家人,而全没想明白,他爹,为皇帝效忠了大半辈子,也还是一样,落得了今天这般田地!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傻的让人听着都生气!”
姜如松的话,一下子就把姜嫂给气笑了出来,伸手,踮脚,朝着他的后脑勺儿上,就拍了一巴掌,“你说你,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帝都里,是怎么活下来的,嗯?”
“我就是傻!就是没你聪明!我想娶你,让你照顾我一辈子,你不是不肯的么!”
被姜嫂这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儿上,姜如松顿时便懊恼不干了起来,剑眉一横,就冲着她嗷嗷的叫了起来,“我这些年,在帝都里怎么活的?你在乎过么!在乎过么!你又不肯要我,你管我怎么活的作甚!”
“尽说胡话!我是你姐姐!”
瞧着姜如松又开始犯浑了起来,姜嫂顿时便觉得,自己的心里被堵得难受了起来,他……很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很聪明,很乖巧,一本书拿在手里,翻一遍过去,就能背下来,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纯粹,就是被她这个当姐姐的给惯得!
俗话说,自己酿得苦酒,需要自己喝。
这会儿,姜嫂便是越发的觉得,她之前用十几年的光阴,娇惯坏了的弟弟……是她这一辈子,都偿还不尽的债,若是自己比他先死,都难放心瞑目的那种……
“你又不是我亲姐姐!”
许是心有执念,面对姜嫂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亲,因为长期操劳家事,已经完全没了半点儿昔日花容月貌的妇人,姜如松的执拗,依旧不改从前,“当年,连娘都说了,你是可以嫁给我当媳妇儿的!”
“现在,她已经是别人的媳妇儿了!”
就在姜如松想要继续胡搅蛮缠下去,跟姜嫂发泄更多自己心里不满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震得他整个身子微微一僵,“你也是时候收收心,娶个合适自己的媳妇儿,给我这还不知能活几年的老太婆,引点儿喜气回来了!”
对老将军夫人,姜如松明显是有极大的惧意的,就像现在,这样他原本是要胡闹折腾,连姜嫂都劝不住的时候……在老将军夫人的一句呵斥之后,立刻,就由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老虎”,变成了乖顺听话的“小猫咪”!
几年未见,对自己娘亲的威严和恐怖,姜如松依旧是心有余悸,听到她呵斥自己,顿时便连双腿都打起了颤来,而这种情况,在他身上,是连面对需要以命相博的刺客时候,都没有出现过的。
换句话说就是,他娘所能让他产生的畏惧,远比死,要更多得多。
“娘……”
姜如松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回转身,却是在目光遇上了老将军夫人的那一霎那,满脸都露出了震惊来,“你,你怎成了这个样子!”
刚才,姜嫂是有跟他讲过,之前有一段时候,江南大营里的那个龟孙儿断了他爹爹的俸禄,可……可在他的印象里,就算是那龟孙儿断了他爹的俸禄,他家里,也该是还有余钱和余粮,足够他爹娘花用一阵子的才是……反正,怎也不至于,就让他娘……
“你以为,我刚才是在诓你的?”
见姜如松一脸讶异,难以置信的反应,姜嫂本能的拧了拧眉头,扭头,看了看老将军夫人,见她正在姜如松注意不到的地方,跟自己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让自己不要跟他劝说,给他时间自己适应这变故……虽是担心,怕姜如松受不了这打击,也不得不点头答应了下来,“你先跟娘说会儿话罢,我去禀告夫人一声儿,告诉她你来了,把信鹰,也一并给带回来了。”
知儿莫若母,姜嫂知道,老将军夫人远比自己更清楚姜如松的性子,也比自己更有办法,让他接受事实,安静消停儿下来,这时候她能做的,就只有退避开来,给他和老夫人两人时间。
快步走进有马厩的侧院,给正在和张木匠一起,给马匹的食槽里添燕麦的车夫老王,告诉了一声儿姜如松来了,把昨儿才放飞出去的,家里的信鹰也一并捎回来了,姜嫂便回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柳轻心嗜睡,每天不睡到太阳升起,是不会起身的,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她也不着急去吵醒柳轻心,跟她禀报姜如松来了的这事儿,惹得她烦。
见姜嫂就这么丢下自己面对老将军夫人,自顾自的走了,姜如松便是知道,剩下的事儿,真的是需要自己想法子解决,没人可供他撒娇了。
“娘……你,你瘦得都快没人形了……爹……爹他……还没起身?”
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老将军夫人,姜如松轻轻的咽了口唾沫,然后,缓步上前,态度恭敬的,跟她行了个礼,“刚才,姐姐说……爹爹之前受了伤……现在,可有好些了?”
在姜如松对老将军,也就是他爹的所有记忆里,都只有“勤勉”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哪怕是到了暮年,几年前他趁着年假,自帝都回来江南小住的时候,他爹也都是会每日鸡叫起身,把十八般兵器都耍上一边,再用冷水在院子里冲个澡,才会去吃早饭和做旁的事的,而今……这都已经要出太阳了,还没见着他老人家出门……实在是他长了这么大,都没见识过的!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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