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隆庆皇帝的“配合”,太监总管很快便帮他把只袖口沾了一个墨点的衣裳脱了下来,正准备给他取新衣裳更换,便发现他手腕上,已经因为他的乱动,而沾上了一小点浅浅的墨迹,眉头微微一拧,便一如既往的,把这事儿禀告给了隆庆皇帝知道。
“陛下,污迹已不慎沾上龙体,可吩咐下人备水沐浴?”
太监总管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跟隆庆皇帝示意了一下他手臂沾了墨的地方,顺便告诉了他知道,御书房院子外边,李铭在听了他转达之意时的样子,“刚才,老奴去外面转达陛下旨意的时候,留意了下德平伯的反应,他像是有些懊恼,但身体硬朗,不像是个大病初愈的。”
“着人备水!朕要沐浴!”
听太监总管说,他的身上沾了墨迹,向来有洁癖的隆庆皇帝,顿时便拧紧起了眉头,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手臂看去,果然,就瞧见了那块他所说的“污迹”,当下,便嫌恶把手臂伸直了开来,以防自己身体的其他位置,遭它沾染,“那李铭老头儿,本就是倚老卖老,跟朕装病的,当然身体硬朗!就让他在那里跪着,多跪会儿,才能解朕这心头之恨!”
对有洁癖的人而言,泡在水里洗澡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
隆庆皇帝在太监总管的伺候下,泡在木桶里洗了又洗,搓了又搓,换了三次水,又泡在水里小睡了一觉,才是觉得,自己勉强算是洗完了。
而这会儿。距离李铭求见,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换句话说,李铭在御书房院外的青石路上,也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
李铭虽身体康健,却终已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儿,想当年,他把自己刚够出闺年纪的嫡长女嫁给还是裕王的隆庆皇帝做正妃。成了隆庆皇帝的老丈人之时。其实,就只比隆庆皇帝这当女婿的,大了八岁零三个月。
如今。对外隐瞒自己真实年龄的隆庆皇帝,其实已经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这给隆庆皇帝当老丈人的,自然也就能眼瞧到花甲之年的门槛了。
燕京的冬天本来就冷。青石凿砖铺就的路面,又是格外泛凉。没得隆庆皇帝恩准的李铭跪了一刻钟又一刻钟,总以为在下一会儿,隆庆皇帝就会体恤他这年迈之人,让他起身进屋。饶恕了他之前“得诏不见”的罪过……不想,这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腰身以下都被冻的失了知觉,也没能听到隆庆皇帝的召唤!
其实。隆庆皇帝也不是故意要让李铭跪这么久。
确切的说,如果没有他身上被沾染了墨迹,他嫌恶的泡澡,完全忘了时间的这事儿,李铭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但这世上之事,就是这么的无巧不成书,偏巧李铭这先是自以为手握重兵,可以不理睬隆庆皇帝的人,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就……
当然,心里有鬼的李铭,肯定不会以为,这只是个巧合。
在他想来,像隆庆皇帝那小心眼的一个人,一准儿就是打算要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到底谁是君,谁是臣,或者……难道,之前东北大营发生的,大量兵将叛逃的那事儿,其实,是隆庆皇帝一手谋划的,就为了敲打他一下,让他……不是不可能!
他所认识的隆庆皇帝,千真万确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在人背后使阴招儿,还把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在人前里装好人,装大方的皇帝!
没错了。
除了隆庆皇帝之外,还有什么人,是能有这样厉害的本事,半月不到的工夫儿,就把他宛若铜墙铁壁一样的东北大营,给闹的鸡飞狗跳的?
这朱载垕,表面上不动声色,一副全不知他要做什么的样子,暗地里……却是对他想做什么,了解的这般清晰透彻!
不愧是大明朝皇族出身的人!
就算不是嫡子,就算年轻时候落魄,也一样在登基至今,区区六年不到的时间里,积累下了一股他李铭都不知晓的死忠之士!
他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些为隆庆皇帝卖命的人,都有些什么本事,寻常都藏身在什么地方,然后……咔嚓!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御书房里。
洗完了澡的隆庆皇帝,在太监总管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颜色清爽的干净衣裳,不紧不慢的从小间里走了出来。
在他想来,他才只是洗了个澡,一盏茶的工夫,都未必能到的快速,让李铭那惹他生气的老东西,就只在院子外边跪这么一小会儿,就饶了他的忤逆,也就是他这样宽宏大量的皇帝,才能做到,当然,这主要还是看在他已故原配李氏的面子上,要不是因为李铭那老东西,是他正二八经的老丈人,他怎得,也得让他跪上个三天三夜,才能跟他算完!
“去把李铭那老东西唤进来罢,瞧瞧他跑来拜见朕,是又要有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安好心!”
隆庆皇帝虽然不是什么旷古绝今的英名君主,却也不是个屁都不懂,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傻子,昔日,他一无所有,李铭把女儿嫁给他当正妃,是为了孤注一掷的赌一把输赢,偏巧,就让他李铭误打误撞的赢了这几乎没下什么本钱的局!
他感激对他不离不弃的李氏,也对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本能的心生愧疚,所以,便把亏欠了她的,悉数,一股脑的都赏赐到了她的父兄,也就是她的娘家,李家头上,为的,也只是换一份自己的心安。
却不料,得了他封赐的李铭,非但不对他的厚待心怀感激,反倒是觉得,他们李家所得的一切,皆是他的那一场“押注”的所得,每回来拜见他,都要跟他讨些好处回去,尤其是近两年,本就有东北大营当靠山,有江南大营也勾搭上了关系的李家,在说话做事方面,已是越来越过分,越来越离谱了!
之前,不是没有谏臣言官拟密奏跟他提这事儿,他念着李氏的好,就把奏折都给那些谏臣言官们驳了回去,再加上,李家一直都跟大皇子翎釴走的亲近,他也是有意要把皇位让给翎釴这个嫡子,便没多加限制……
不曾想集腋成裘,他的放任,就让李家慢慢壮大了起来,直至前些时日,他想要处置翎釴,才是蓦地发现,自己手里能把握的力量,竟是连李家党羽的半成,都无法企及!
且不说远在西北的姜老将军的义子,姜如柏,是不是会像姜老将军一样,对他忠心耿耿,就算那姜如柏,真是个像姜老将军一样衷心的,愿意率兵驰援千里,来燕京给他护驾,以他手中仅剩的这点儿“三大营”兵力,也绝不可能够支撑半月,等他来援!
东北大营和江南大营。
这两个原本该是拱卫燕京的两大军营,现如今,已经成了隆庆皇帝肉里的两根细刺,想拔出来,又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依老奴愚见,德平伯该是来示好或者讨饶的。”
太监总管稍稍想了想,给隆庆皇帝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就朝着他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去。
隆庆皇帝本就年纪不小,受不得累,这几天,又因局势动荡,而睡不踏实的折腾了好几宿,每天梳头,头发一把一把的往下掉不说,白头发的数量,也是比以前多了三倍有余,太监总管把这事儿看在眼里,心里难受,又无处发泄,自然就这所有的事情的过错,够归罪到了德平伯李铭的头上。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李铭,才会不自觉的露出不喜和敌视的态度,这在以前,是从来都不可能会有的,任何的其他人,都不曾见过的,包括隆庆皇帝,也包括已故的杜康妃,如今的孝恪太后。
“示好……或者求饶?跟朕?”
连太监总管都没想到,他的这一句气话,偏就歪打正着了,隆庆皇帝颇有些纳闷的拧眉思索,却是还没等到想明白,就见到了近乎是连滚带爬,才进来了屋里李铭。
真能装,就才跪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至于连路都走不利索了?
看着李铭一瘸一拐的进门,见了他的面儿,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隆庆皇帝本能的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脸色不变的朝着他看了一眼,便装出了一副讶异的模样,难以置信的跟他问道,“德平伯这是……腿脚受了伤?前些日子,朕召你进宫来见,你让人来跟朕说的,你生了大病……该不会,就是说的这个罢?啧,这都小半个月了,还这么严重,家里……是没找到好大夫,还是……”
“多,多谢陛下?体恤,老臣只是,只是上了年纪没用,跪得腿麻了,之前时候,跟陛下说的那病,早已经,早已经医好了,因,因为怕再犯,把病气过给陛下才,才一直没敢来拜见,盼陛下,恕,恕罪!”
酸麻不像是单纯的疼痛,咬一咬牙,挺过去就能行了的,李铭本就双腿脱力,酸麻的不行,这一进御书房的大门,脚底下没数儿的被门槛给绊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又把酸麻的双腿和脚磕碰了一回……说句不好听的,此时李铭跟隆庆皇帝说话的表情,那可真是给个“丑角儿”都比不了十分之一的呲牙咧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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