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秉煜知道这件事情会是压死齐景炀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从中齐秉煜也确实了解到了齐景炀仿佛并不是很适合皇位,再者到了第二日,满朝文武定然都会知道当今东宫太子齐景炀心生妒忌而欲加谋害靖王爷齐景钦,再加上现在齐秉煜将大部分政权都交到了齐景钦的手上,太子齐景炀为什么要这么做,结果可想而知。
而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齐景钦和齐景炀二人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反倒是太子妃赵佩瑜自缢身亡,靖王妃梁焕卿生死未卜,可是她们二人的家室都是天朝的倚靠的栋梁,特别是现在战况刚刚结束,百姓的热情高涨,梁风眠更是得民心者。
齐秉煜知道若是要让别人来催着处理这件事情,恐怕会伤害到齐景炀,梁风眠在上京,在朝中,身份高贵,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大将军,若不是梁风眠本身性子敦厚,齐秉煜便早容他不得。
眼下正是需要梁风眠的时候,齐秉煜不明白事情的真相,既然赵佩瑜如今已然死了,便也就照着他们说的昭告天下,说这件事实乃赵佩瑜一人所为,有了赵佩瑜身上的油纸和菡瑶的证词,想来蜀中王也不会说什么了,更重要的是,这样也好能为齐景炀开脱。
如若这件事真的要等到明日一早群臣上书弹劾太子,恐怕梁风眠爱女心切,会提出一些类似于发配上京之外的意见,若是到了那个时候,齐秉煜可就完全被动了。
出于要保护齐景炀的心理,齐秉煜先行一步下旨将齐景炀太子之位废除,随后封为淙王,不予上朝理政之权,让他安心做一个逍遥王爷,在齐秉煜看来,这就是齐景炀心中一直想要的东西。
齐景炀瘫坐在地上,听着父皇褫夺自己出生以来就有的封号,这是自己的母后留给自己的东西,但是今日却被褫夺了。
齐景炀心中并没有惊讶没有愕然,也没有半点悲伤,这早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不怪任何人……
齐秉煜看着齐景炀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心中也觉得心疼不已,便朝何昇使了个眼色,让何昇劝着他起身,随后赶紧连夜搬出东宫,这种被贬逐的事情,最好还是赶紧在晚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做好,青天白日之下,就是齐景钦入主东宫之时了。
今日发生的这一切无论是表面还是真相,齐景钦和梁焕卿都是受害者,眼看着梁焕卿伤成那个样子,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也是保不住的了,为了不让夏容馨和群臣们多说一些什么,齐秉煜倒是想赶紧结束这一切,齐景炀入主东宫早就是他心中所想,而今却也是找了个机会实现,但就是可惜了齐景炀和梁焕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了。
齐秉煜不愿再节外生枝,摆了摆手,示意让何昇来料理这一切,随后何誉便扶着齐秉煜回勤政殿去了。
何昇知道皇上如今的心思,只有自己下狠心先废黜太子,立了贤君,这样才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更何况今日这件事本来就是齐景炀理亏。
“淙王爷,奴才扶您起身吧?这东宫,您可不能再待了。”等到皇上走后,何昇连忙弯下身子,轻声在齐景炀身边劝说着,如今的齐景炀早就不是东宫的太子殿下了,宫外的一座府邸,曾经是皇上的亲弟弟住的,方才便就被赐给了齐景炀做淙王府宅院,从今往后,这东宫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齐景炀悲伤到了一定程度,方才听父皇说起那些旨意的时候,自己脑子一片空白,眼前竟然浮现出了母后的样子,她身边站着舅舅陆高鸿,还有陆绘灵陆琛,身后还站着面色苍白的赵佩瑜,原来他们都到一起去了……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淙王,呵呵……流水淙淙之声,父皇到底还是从来没有高看过我呀,在父皇眼中,自己只是山间淙淙流水,永远都没有撼天动地之力……
何昇见齐景炀不说话,便要伸手扶他,谁知道齐景炀一手甩开,自己一手支撑着站起身来,声色淡漠的说道:“不用你扶,本王自己来。”
齐景炀不哭不闹,像是早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何昇多少还是有一些愕然,这也算的上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方才皇上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何昇虽看着齐景炀瘫坐在地上不说话,但是见他睫毛轻轻颤抖就知道,齐景炀一直都很难过,而今能表现得这么正常,想来一定是隐忍了许久了。
空岩也顺势扶起菡瑶,荣富跟在齐景炀身后,准备要连夜搬出东宫,为明日齐景钦入主东宫腾位置了。
齐景炀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身子稍微有一些踉跄,何昇和荣富都赶忙上前去要搀扶住他,齐景炀摇了摇头,抬手示意道:“荣富空岩菡瑶,你们都下去把使唤人将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吧,菡瑶莫要忘记,将太子妃……”
说到一半他才恍然觉得不对劲,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太子了,权印已经被收走,自己即刻也要搬出东宫,赵佩瑜怎么也不会再是太子妃了,但是她确实是死在了太子妃的身份之上,若不是因为赵佩瑜是太子妃,便不会因为齐景炀而去毒杀齐景钦,也不会惹出今日的大祸,齐景钦没死,就意味着齐景炀要下台……齐景炀怎么也不愿意称赵佩瑜为淙王妃……
“将佩瑜的尸首安顿好,物什也要都一样不落的带走……”齐景炀再怎么隐藏自己心里的难过,在脸上还是能看到一些伤心的样子,大家都以为这时齐景炀在怀念赵佩瑜,但是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在这一天,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让那些小娘子们都出宫去吧。本王不需要他们了。”左右可能用情了都会失去的东西,然而当时自己想要招小娘子入东宫,也不过都是为了气赵佩瑜,但是现在她不在了,那那些歌姬舞女小娘子,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本王去休息一下,你们都收拾着吧,不属于本王的东西,一件也不要拿,是本王的,一件都不要落下。”
最后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还是让人听出了一丝愤怒,齐景炀在气愤齐景钦夺走了他的一切,什么也没有丢下,事到如今,皇上只有两个皇子,除去了齐景炀之外,就只有齐景钦了,只要废黜了齐景炀,都无需下旨,群臣及天下都会明白皇上的意思——立齐景钦为太子。
这或许会在他们眼中寓意为是对齐景钦和梁焕卿的一种补偿,但是齐景炀知道,只要齐景钦上位了,之前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齐景钦都会加倍奉还。
世人眼中温润如玉年少有为的靖王爷齐景钦,有多么的记仇,齐景炀再清楚不过了,所以齐景炀得势之时对齐景钦的一再打压,都是看在身份有别之上,那时齐景炀不懂得风水轮流转的意思,可是如今却要知道什么叫做自食其果了。
齐景炀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走出了鹤园寝殿,走进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他走到了自己的寝宫,烛影摇曳,依旧月色迷人,谁知道昨日竟然是在东宫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齐景炀坐在软塌之上,身子慢慢的往一边靠着,用手枕着头,眼睛看着门口放着的长信宫灯,眼角划出了两行清泪,但是面容依旧呆滞,心中想着自己在东宫的朝朝暮暮与往昔岁月,原来直到要离开了才会懂得珍惜,这句话说的一直都对,只可惜齐景炀愚昧,等到所有东西都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齐景炀手慢慢的攥成一个拳头,咬牙切齿的隐忍着,最终怒吼一声,一挥手将桌案上的果盘茶盏一并推倒在地,殿内伺候的宫人连忙跪下大呼:“太子息怒。”
他们还并不知道齐景炀此时已经不是太子了,但他们的不知在齐景炀眼中全然成了嘲讽,齐景炀坐在软塌之上,用力的捶了一下桌角,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可能让你有反击的机会!不可能!”
齐景炀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就算破釜沉舟,也要让齐景钦付出代价,决不能让齐景钦有机会来报复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把自己所承受过的苦难,让齐景钦和夏容馨切身体会一遍!要让他们也知道自己所经历的那些拜他们所赐的刻骨铭心的疼痛!
今夜的漫漫长夜依旧是慢慢长夜,但是对于东宫而言,却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天朝的东宫经历了十几位太子,但是却没有一位太子是在还没有登基上位就被废黜的,这一定会成为天朝东宫史中的屈辱,而这本人,就是齐景炀。
在荣富和空岩的指挥之下,东宫的宫人们有序的将所有东西都装运好,赵佩瑜的尸体也被盖上了棺木,即将要运往现在的淙王府举办葬礼。
菡瑶扶着棺木一路泣不成声的走出东宫,齐景炀就跟在身后,双手垂着,宽大的袖摆随风飘摇着,这会儿宫中并没有什么人,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夜深人静之时,他们一行人扶着棺木慢慢的走出东宫,走过长长的甬道,走出皇宫大院……
菡瑶扶着棺木,身子早已经就哭的支撑不住自己了——八年前,赵佩瑜坐着大红色的八抬大轿一路风风光光嫁入上京城,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坐着轿子到了东宫,那是个举国欢庆的时候,整个上京城都在为他们献礼,皇宫张灯结彩,火红一片,他们登上高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誓,拜天地成夫妻,立誓携手共度余生,她永远都会是他的妻。
那时菡瑶就在身后看着,为他们高兴落泪,菡瑶知道这是郡主一直想要嫁的人,而今终于实现了愿望,菡瑶高兴的落下了眼泪。
当时举国欢庆的一幕似乎还在眼前,满朝文武山呼而来的喜庆话儿似乎还在耳畔响起,但是此时红衣变白褂,喜轿变灵棺,只听他们都走出了东宫之时,何昇冷冷的看着方才挂上的白幡,甩了甩拂尘,对身后的一个太监说道:“赶紧让人把这些撤了,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过几日新太子入主东宫,可别沾了晦气。”
齐景炀听见了,脊梁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稍微顿住了一下脚步,身子稍稍倾斜了一点,想要回过头去看何昇,但是很快就又转了回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晦不晦气还不得是别人说的算吗?
一旁内务府过来的礼事官正要吹奏丧乐时,何昇见他正把唢呐举起来,连忙小跑着过来了,轻声说道:“啊呀!你看这都是什么时辰了,安安静静的先出宫去吧,惊扰了皇上和后妃休息,你可担得起责任?!”
齐景炀停了下来,看着何昇,何昇也只是赔着脸笑了笑,说道:“淙王爷莫怪罪,皇上睡得浅,这会儿醒了可再睡不着了。”
吹唢呐的礼事官慢慢放下唢呐,看向齐景炀,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仓皇的离宫,显然是有一些委屈了。
齐景炀别过头去,又低下头,随后看着何昇,眼中已经闪烁这一星半点儿的泪花了,他说道:“那就按照何总管说的做吧,到底还是父皇要紧一些。”
何昇笑了笑,说道:“哎!”
何昇没有半点难过的意思,不是他不会装了,他也知道,齐景炀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而今对齐景炀好,恐怕就会成为夏容馨的眼中钉,看着刚才夏容馨那个情绪,恐怕是很讨厌关于齐景炀的所有人吧,这个时候,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了,别的什么都不要去管了,总归现在齐景炀也给不了自己任何好处,又何必呢。
齐景炀心中像是赌了一口气,这会儿终于知道了墙倒众人推是什么意思了,齐景炀的背影萧瑟凄凉,荣富和空岩看着心中都忍不住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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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勤政殿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灯,齐秉煜洗漱一番之后,坐着桌案之前饮着一壶小酒,何誉在一旁早已经劝说了无数次:“皇上,该歇下了。”
但是齐秉煜心中有郁结,怎么也睡不着,他担心这个时候的齐景炀,齐景钦,还有到如今还没传来消息的梁焕卿,种种事情,让齐秉煜怎么睡得着……
“何誉,朕是真的老了……”齐秉煜叹了一口气,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他们总在朕面前闹,朕真的很痛心。”
何誉也只能苦着脸说道:“皇上得保重龙体才是,天下还仰仗着皇上呢。”
齐秉煜摇摇头:“不行了……天下该是他的了,朕不行了。”
说罢,齐秉煜喝完酒樽中的最后一口酒,起身走向的龙榻……
何誉自然是知道皇上口中的“他”是谁,想来皇上早已经下定了废黜太子的决心了,今日之事,不过只是一个起火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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