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梁寂带了人抄了行太仆寺卿夏思成的府邸之后,很快一早便有人赶在太和门大开之时进了宫来,到勤政殿来找梁焕卿兴师问罪的。
今日不上早朝,但是因为梁焕卿早早就知道她昨晚让人抓了夏思成入狱,便就会有人来找她,便一早就坐在勤政殿等着。
月白如今除去了宫女的服侍,换上了御前女官的装扮。
早先月白身着御前女官服侍陪同皇后娘娘一起上朝的时候,便有臣子见了月白的这个打扮,觉得不妥,曾上书说道
“如今皇后娘也还只是皇后娘娘,娘娘曾说找皇帝,要生见人死见尸,可现在皇帝还是渺无音讯,娘娘垂帘听政是出于无奈救急,月白姑姑换上殿前女官的服饰,像是有一些处心积虑了。”
这衣服是梁焕卿让月白穿上的,她需要月白陪着她一同上朝,何昇何誉她用不惯,处理这种家国大事,必然服侍自己的人得是让自己称心如意的才行。
当即梁焕卿便回了那个臣子“如今本宫垂帘听政,坐在御前代掌天下大事,本宫身边的宫女怎么还只能是宫女,既然本宫如今坐在大殿之上,月白便就是御前女官。
她在乾宁宫是本宫的宫令,在勤政殿是本宫的御前女官。这,有何不妥?难道大人是在暗指本宫名不正言不顺?处心积虑一词,是在说本宫了?”
如今齐景钦失踪两个月了,梁焕卿在秦远道,梁寂,以及司南屏的帮助之下,处理政务倒是越发轻车熟路了一些,远不似当初的窘迫,常常在勤政殿熬夜看奏折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如今她建起自己的内阁,由何昇何誉司南屏这些她可以推心置腹之人一同帮着自己处理家国大事,慢慢的自己便也轻松不少,但是该知道的事情,却还是一样不漏的全都知道。
天朝在这两个月里,慢慢的也恢复了从前的繁荣,梁寂派兵加固了边防,赵则训也是和朝廷一心对外,如今边境之事,处理过半,没有一开始那样紧张。
等到稳定了百姓民生之事,梁焕卿都没打算歇口气,便暗地里又在调查贪污一事,她心里清楚,如今的安居乐业只是在眼前,还有许多事,从根本上酒烂了。
若是想要百姓安居乐业,让天朝盛景依旧,必须要除掉那些藏在根基里的蠹虫。
朝臣都知道如今皇后娘娘的手段和厉害,听了皇后娘娘这么说,定然就是话里有话了。
皇后娘娘现在抓贪污,许多臣子惶惶不安,便开始抓着皇后娘娘的一些行迹做文章,好让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
而今看到了月白身着御前女官的服侍,便就开始拿这个暗喻皇后娘娘想要谋权篡位直接称帝。
但是这个时候的梁焕卿怎么还会是两个月前的那个唯唯诺诺,担心什么事都做不好,所以一直委曲求全的梁焕卿呢?
她马上就伶牙俐齿的当着众朝臣的面回了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听了,连忙跪下,背后出了一声冷汗,他高呼道“微臣不识,望皇后娘娘恕罪。”
近来梁焕卿在肃清朝纲,于是有许多人想明里暗里给梁焕卿使绊子,这位大人估计也是被使的枪杆子,梁焕卿了然于心。
“如今朝政在各位大人的帮助之下,相对于之前要好许多了,而今年关将至,年下时会有许多节日,届时万国来朝,别的事可暂且放一放。
今年情况特殊,各州府上报之时,本宫要细查账目,这事户部要办妥当一些,不要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另外,科举之试就快到了,即使皇帝如今不在,但是如何也不能埋没了那些人才,到时候本宫会在养心殿举行殿试,不过所有事宜,着礼部操办。
各位大人诸多都是殿试出来的,应该是知道,殿试之上,人才济济,可如今朝堂之上余下不多官职,若是各位有心给后生让位,本宫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
梁焕卿这话说的极其明白,如今自己在严查贪污一事,这个时候若是还有人敢在她面前犯事阻挠,估计就是直接下狱,不会有任何情面可讲。
“谨遵皇后懿旨。”众朝臣纷纷跪下附和。
朝臣都以为,这段时间安生一些就好了,但是有一些官员听了皇后娘娘这话,就不得安生了,记着忙着要将自己做过的事情掩盖过去。
但往往是这样,就露出了马脚,行太仆寺卿夏思成就是这样的,连夜要将贪污所得金银珠宝送出上京城,还花钱行贿,以保事情能够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但是哪有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之事,只要做过了就一定会有痕迹。
于是梁焕卿下旨查封行太仆寺卿夏思成府邸,搜出一堆证物账目,也牵出了朝廷的根基。
知道这些之后,梁焕卿也正好顺藤摸瓜,将背后没有查清的余孽揪出来。
听闻行太仆寺卿夏思成被抓入狱,便有一些人开始坐不住了,担心会查到自己头上来,而工部尚书公徽卫便就是其中一人,他听说了夏思成入狱,便一晚上都没睡着,太和门一开便早早地就到了勤政殿。
对于公徽卫来说,按兵不动不是办法,先下手为强才是最好的办法,于是乎他没有等别人来找自己,自己便先找了皇后娘娘。
此时梁焕卿正端坐在勤政殿内殿看着书画。
这是秦瑞兰从宫外得来的,别的自己帮不上梁焕卿,知道她辛苦,但是又心疼她,却不能时常入宫来看她,只能寻来了这些好看的字画。
她对前来拿字画的太监说道“届时和皇后娘娘说,不一定要看明白,现在有一些事不能钻研的便不钻研了,这书画好看,用色妍丽,秋季时分多的是凄凉,给皇后娘娘宫里添彩,图个喜庆。”
梁焕卿听了这话,也是低头莞尔一笑,谁能想到如今的梁焕卿已经比从前成熟许多了,转而便将一些字画送到了凤阳阁里,只留下几幅画供自己赏玩。
这段时间,齐望舒也能很快的舒缓自己的情绪,梁寂也帮了很大的忙,梁焕卿许了梁寂能随意出入宫闱,左右也没有其他嫔妃在此,只愿他有空能入宫来看看齐望舒,一时之间亲人都没了,肯定是不好受的。
好在齐望舒虽说不是很懂事,但是明事理,能够知道现如今朝廷和皇室有多困难,有一些事情皇后娘娘不方便去做的,她总归是身体里流淌着齐皇室血脉的望舒公主,时不时需要出面镇压一下那些无礼之人。
这两个月过得实在是不算容易,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在苦苦挣扎着,齐景钦依旧是了无音讯,什么地方都找了,但是都没有线索,就像是整个人凭空蒸发了一样,什么都没有在人世间留下来。
所有人都开始绝望了,族中许多嗣王有意无意的问起立储一事,但是都被梁焕卿和齐望舒给骂了回去“如今皇帝还没死!立储君是何意?!你们可曾亲眼见到皇帝死了?”
族中嗣王郡王便也说“可是如今再怎么耽误下去算是什么办法,皇后娘娘总归也只是女子,掌一时天下,能够掌一世吗?若是一直找不到皇上,便就这么等下去,齐皇室的江山就要被葬送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明白,说到底还是忌惮她不是齐皇室之人,但是如今她嫁入齐皇室,便到了这个时候不愿承认她,话里话外说她是外人,其心思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大胆!”梁焕卿气的不行,指着他们说道“你们一个个的,是齐皇室亲封的嗣王郡王,一个个的都是齐皇室的子孙,可是当如今危难之际,只知道杞人忧天,不知做一些实事。如今皇帝没死,本宫没见到皇帝的尸体,就不可能立储君,你们想也别想!只要你们在上京城一天,就断了这个心思。
储君可立,但前提是要找到皇帝,莫说两个月,两年,二十年本宫也等!天朝江山不会断送,你们休要操这个心思!嗣王郡王思君过忧,责令在府中休养,只要太医还没医治好你们的癔症,便不得出府,为保证王府安全,本宫会派人保护,你们莫再担心!”
梁焕卿说完就走了,只言片语间就将他们全部软禁起来,但是没有办法,她手中有实权还有兵权,他们是族人,但是为了亲戚争权,皇室外族便不得理政,他们空有尊号,却无实权。
这两个月里,梁焕卿受到的委屈和苦楚比比皆是,梁焕卿在勤政殿看着这些字画,回想起这两个月里的一些事情,心中仍然是心有余悸的,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可是这么久了,齐景钦你在哪儿啊……
梁焕卿摸着秦瑞兰送的字画,上面写着一个“钦”字。
这是先秦诗经中一则——《晨风》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隰有六駮。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不知道怎么的,梁焕卿竟然将这两句诗念了出来。
月白在一旁伺候着,听闻皇后娘娘读出这两句诗,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来,担心皇后娘娘越看越难过,便将字画收了起来,说道“皇后娘娘,看久了眼睛会疲倦的,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金秋时分,奴婢听闻御花园的金桂和菊花都开了,黄灿灿的一片甚是好看,昨日陪望舒公主去御花园赏花,吟诗作赋,赏花饮茶,公主心情也很是愉悦。
等到处理了政事,奴婢陪您去走走吧?”
梁焕卿知道月白在担心什么,就是担心自己会多想念齐景钦,但是说不想都是假的,怎么可能不想,他不在的日子里,自己每日睡觉都像是睡在悬绳上一般,稍有不慎就会掉下来。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个中苦楚只有她自己清楚。
那些咄咄逼人的大臣实在是让人头疼,好在朝中有秦远道和梁寂,此时梁寂同时还担任了兵部尚书,只有兵权在握,便不担心会有什么更坏的事情发生。
梁焕卿也在梁家军中提拔了不少人上来,自家人到底还是与自己一心的,就算是念及曾经老将军的份上,他们也是绝不会背叛皇后娘娘。
面对月白殷切的问候,梁焕卿也只是摇摇头,只见月白眼底有一些失望的神情,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梁焕卿便也是失声哑笑,无奈地说道“好好好,那等到忙完了,便一同去吧,这段时间你们也辛苦了。”
月白笑着摇摇头,还没等说什么,门外何誉便来报“皇后娘娘,工部尚书公徽卫大人求见。”
梁焕卿和月白对视一眼,二人交换眼神,今日等的人便就是公徽卫了,这下可算是来了。
“传公大人进来。”梁焕卿正襟危坐,月白冷颜侧立,一副威严之貌,只等着公徽卫进来。
公徽卫一早听闻了昨日夏思成的事情,便是如何也睡不安稳,早早地就入宫来了,听到皇后娘娘唤他,便弓着腰进去了。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公徽卫一进来,便在大殿中央给梁焕卿跪下行礼,不敢抬头看她,心中很是忐忑。
梁焕卿也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在临摹方才看过的字画,今日的奏折被送去内阁了,有司南屏在,她放心也轻松许多。
“公大人好早,今日不上朝呀,怎么来给本宫请安了?”梁焕卿也不让他起身,就这么低着头问他,一副不知内情的样子。
公徽卫是从地方官员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如今年到五十了,才谋得正二品工部尚书一职,自然是成了人精了,梁焕卿到底还是二十岁的丫头片子,他当然是知道皇后娘娘什么意思的了。
“皇后娘娘,微臣是为了昨日行太仆寺卿夏大人府邸被查封一事而来的。”公徽卫不愿意绕弯子,索性便直接说了。
而梁焕卿就等着他说出这些话来,如今前来,不是为了自己开脱,便就是想要知道这查封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本宫下令查封的。”梁焕卿眼睛都没抬,说完这句话,便放下笔看着跪在大殿当中的公徽卫,“有什么问题吗?公大人?”
说完,便见公徽卫神色微变。
而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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