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回宫后,骊姞不愿与曾姬同住玉蟾宫,便搬来章含宫和骊嫱一起住。宫门口发生的一幕,早已传遍了后宫,章含宫的世妇女御们得了消息,率领宫人奴仆在宫门口迎接姐妹俩,此情此景与当初姐妹俩受冷落时大相径庭,姬妾们满面堆笑,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姐妹俩进了殿,侍候着在上首坐了。
一世妇道:“我们得知娘娘今日回宫,所以特意备了酒宴,一来为两位娘娘洗尘接风,庆贺娘娘回宫,二来也为着以往的种种不敬,向娘娘陪罪,还请娘娘大人大量,不要计较才好。”
庖厨摆上酒馔来,放于姐妹俩的案前,美酒佳肴,骊嫱连看都不看一眼,只用眼扫视着众女,冷冷道:“你们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呢,还是压根儿就没想到我能回来?”
众女一齐跪倒,道:“娘娘让我等不胜惶恐,娘娘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们无一日不翘首以盼,盼望娘娘能平安归来。”
那世妇道:“娘娘不知道,娘娘不在宫里,连个为我们作主的也没有,我们这些人,说得好听还有名份在身上,实则没少受内务司的气,连着别宫的姬妾,仗着我们没主子,都不拿我们放在眼里,如今娘娘回来了,我们可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众女纷纷称是。
骊嫱问那世妇:“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名叫简子。”
骊嫱拿起筷箸,夹起面前的一块兔肉,缓缓道:“美酒佳肴,若觉不适口还可再吐出来,不比嘴里说出去的话,吐出来容易,只需舌尖上打个滚儿,可想收回却没那么容易了。”
众女闻言都不敢说话,简子道:“妾身等虽在宫中多年,但都是无甚识见的,过去在言语上多有冒犯娘娘之处,还请骊娘娘不要怪罪才好。”
骊嫱啐了一口,道:“你既是宫中的老人,为何还讲出这么没脸面的话来,一句不要怪罪就想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你们个个红口白牙,编派我的话黑字朱批,字字落在竹简上,满满一大筐的认罪书现在还在惠安宫放着呢!你们打量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这个茬了?”
众女吓得连连磕头道:“娘娘明鉴,那些竹简上的话都是永巷令逼我们说的。娘娘知道,永巷令心狠手辣,谁的供词不合她的意,她就棍棒伺候,章含宫的许多宫人都是这样被她屈打致死的。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你们都是晋候亲封的宫妃,永巷令有这么大的胆子对你们用刑吗?”
众女一时都不敢说话,简子壮了壮胆道:“娘娘说得对,永巷令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她背后有耿姬给她撑腰啊。”
众女纷纷点头附和。
“如此说来,你们的供词都是耿姬指使你们说的?”
“正是,我等虽不愿就范,但耿姬指使永巷令一再威逼,当时又没有骊娘娘给我们做主,只得写下这些违心之词,其实骊娘娘的好处我们一日都不敢忘记。”
简子语声哽咽,众女也垂泪不止。
骊嫱拍案而起,怒道:“真是一派胡言,你们说是耿姬指使你们写的,她怎么会知道发生在章含宫的细枝末节的事情,整整一大箱竹简,两个内侍抬着放在主公面前,难道都是她自己编撰出来的?”
简子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娘娘息怒,依我说,章含宫里头肯定有内鬼。”
“哦,内鬼是谁啊?”
“娘娘想,章含宫的旧宫人死的死,散的散,唯有娘娘跟前的内竖且,不仅保得性命,还被指派到惠安宫做了个执事内侍。还有女姚,她原来只是个掌仪,自娘娘出事离宫后,耿夫人就让她摄理章含宫的事务,娘娘不在的这段日子,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娘娘今日回宫,她又称病不出,其原因也可想而知了!”
“这么说,此事是他俩所为,和你们无关了?”
“娘娘明鉴,我们确实是受逼迫才写的。”
“不管你们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反正字字分明、条条罪状都在惠安宫摆着呢!什么时候耿姬把它们摆到晋候面前,即使晋候信任我俩,不做理会,也难免在后宫又掀起一番风波,你们说该如何是好啊!”
众女交头接耳一番,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由简子上前道:“骊娘娘对我们情深义重,我们怎可做出辜负娘娘的事。耿姬当初做下如此不齿之事,我等不如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我等愿意再写一份申辩书,将耿姬指使永巷令刑迅逼供,屈打宫人致死,以及怎么逼迫我们写下认罪书的事写出来,以证实骊娘娘的清白。”
“你们能知错就改,以前的事我就既往不咎。简子,我现在就下令废了女姚的掌仪之职,提拔你为章含宫的修容,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申辩书写好了交给我过目,写得越快越好。”
简子恭敬地上前领命,骊嫱此时才把面前的酒喝了,众女又纷纷上前敬酒,骊嫱问了些宫中的近况,便也散了。
姐妹俩既已回宫,耿姬少不得做些场面功夫,让人将章含宫重新布置了一番,又因章含宫的旧宫人逃的逃,死的死,耿姬重新调拨了一些宫人到章含宫,供姐妹俩使唤。耿姬让蛾儿去章含宫打理一切,骊嫱也不多话,只在一旁冷眼观看,任由他们去料理。
再说内竖且当初自骊嫱被关禁闭后,便跑到惠安宫去,在耿姬手下做了个执事内侍,如今见姐妹俩风光回宫,耿姬拦驾阻挡姐妹俩回宫不成,反被晋候训斥一番,还将卫姬贬去了静心堂,耿姬等人已是棋输一招,而骊姬姐妹大有东山再起之势,内竖且见此情景,当晚就偷偷来章含宫面见骊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请求骊嫱将自己收回章含宫。
不想骊嫱见了内竖且到并未动怒,叹息一声道:“罢了,攀高踩低的事我见得多了,你来得正是时候,以往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了,你起来吧。”
内竖且如获大赦,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奉承道:“娘娘这次能重返后宫,必定前途大好,只怕比当日更要荣宠百倍。”
“你没看见我回宫那日,耿姬让人搬出来的认罪书吗?整整三大捆竹简,至今还放在惠安宫内,想起来就让我寝食难安,你还跟我说什么前途无限,我只求先把眼前的坎过了罢。”
骊嫱拿眼瞧着内竖且,“我听说你在惠安宫过得顺风顺水,十分得耿夫人的宠信,可是当真?”
内竖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娘娘可是冤枉奴才了,奴才被逼无奈才投到惠安宫去的,留着这条贱命不过是一心想等娘娘回来,千盼万盼,娘娘可是回来了,奴才不是立马就过来了吗。”
“说得到是好听,别是白糖嘴巴刀子心,口蜜腹剑才好,如今在我面前说尽好话,当初指不定你怎么在耿夫人面前编派我呢?”
内竖且跪下连连磕头,“奴才要真有那个心,哪里还敢来见娘娘。”
“究竟安的什么心,可不是光靠嘴上说,我如今人是回来了,可一想起那箱认罪书就夜夜睡不安稳,你说该如何是好啊。”
“这个……娘娘,奴才到是有个主意。”
“说来听听。”
内竖且走上几步,附在骊嫱耳边一通耳语,骊嫱冷若寒霜的脸上这才泛出一丝笑意,道:“既如此,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办好了,我不仅收你回章含宫,还要大大奖赏你。”
内竖且答应着退下,回惠安宫去办事不提。
章含宫内,自骊嫱命简修容写申辩书以后,简修容到也不含糊,和众姬妾连夜赶制,两日后便将申辩书赶制了出来,不多不少,也是三大捆竹简,堆放在骊嫱的案几上。骊嫱让简修容拿出一卷来,念给她听,果真条条见状,字字分明,任骊嫱不通文墨,也觉得有理有据,十分让人信服。
骊嫱不免夸奖一番,简修容下去后,骊嫱将骊姞唤来,将竹简拿给骊姞看。骊姞随手翻了一翻,道:“到也难为她了,除了这件事情,还平空杜撰出了那么多,约摸把永巷令平日做的那些事全写上去了吧?”
“永巷令是耿姬手下的,出了事自然耿姬担待着。”
骊嫱拿起一卷竹卷道:“你嫌多,我却犹嫌少,这么多竹片儿,到时只怕还不够烧的呢。”
骊姞一头雾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骊嫱附在骊姞耳边一通话,骊姞道:“这个法子到是好,难为你想得出来。”
“只要咱们姐妹两个联手,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到时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