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候刚处理完耿姬的事,余怒未消,这日又有消息来说霍太山两日前发生了山崩,此消息一传到绛城,群臣议论不止。
这霍太山绵延数百里,连绵迭嶂,劈地摩天,当年大禹曾在此登顶祭天,后来周文王将此地封给霍叔后,霍晋两国便以此山为界,霍国国君更是年年祭祀霍太山神,仪式盛重繁杂。如今晋国刚把霍国灭了,霍太山便发生山崩,不能不让人议论。
太傅杜原款上书道:“晋、霍两国本是同本同宗的兄弟之国,文王当年将霍太山以西封给叔处,将霍太山以南封给叔虞,为的是让两国在地势上互为犄角,同心同力,共同对抗戎狄。如今晋国仗着自己强盛些,就将自己的手足国给灭了,致使霍太山神无人祭祖,这是上天降下凶兆以示惩戒,主公不可不慎啊,还请主公复封霍君,以平天怒!”
其余人等也跟着上书,那边齐候又几次写信来谴责晋候,晋候迫于压力,只得让人去齐国迎霍君回国,恢复了霍国的宗庙社稷,让霍国又重新复了国。
这日晋候退了朝,回到上书房,宫人们见他脸色阴沉,都小心伺候着。东关五轻声道:“主公,骊夫人刚才打发人来说,主公操劳国事,她今日在万浪湖上摆了桌酒宴,想让主公得闲了过去听个曲,散个心儿。”
其时已到晚膳时分,晋候也觉腹中饥饿,便带了东关五和梁五往万浪湖边来。晋候远远地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向两人道:“不用说,这必是优师在抚琴了。”
晋候到了湖边,果然见优师和骊嫱已站在船头等候,骊嫱上来迎晋候上船坐定,晋候道:“今日怎么不见姞儿?”
骊嫱道:“小奚齐前两日得了热症,烧了两日,今儿还没全退,姞儿不放心,留在宫里照看着。”
“她做姨娘的,照顾两个娃儿比你这个做娘亲的还用心,可把你比下去了。”
“主公说得是,臣妾惭愧,臣妾在奚齐身边时,一心念着主公,到了这里,却又挂念起小公子来,臣妾只恨自己不能分成两爿,一半留在宫里,一半陪着主公。”
众人都笑了,东关五道:“夫人已经是有三头六臂的人物了,尚且管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让我们这些庸碌之辈可怎么好呢?”
晋候向优师道:“乐师今日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曲子?”
优师道:“夫人说要请主公泛船湖上,喝酒赏曲,所以小臣特意准备了一首雅致的琴曲,还请主公和夫人赏玩。”
优师抱了琴,出去于船尾上坐了,临风抚起琴来。
此时已是深秋,太阳西落,秋风渐起,万浪湖边的芦荻随风窣飒作响,优师抚着琴,以泉鸣调起音,铮铮咛咛地弹奏起来。那琴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似小泉般细细流淌,时而似松涛般暗波涌动,人坐在船上,如同行走在空谷幽泉的山林中,灵台澄澈,与天地万物皆融为一体。
晋候只觉心头多日的烦闷一扫而空,不禁叹道:“优师的琴技可谓出神入化了,天地间的声音竟都可以为他所用。”
此时一轮明月上来,正挂在舷窗外,晋候看了此景,感叹道:“想我晋诡诸矢志继承先祖的遗志,一生征战沙场,扩疆无数,可所求的东西却如同这天上的月亮,始终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而寡人也象这艘画船,独行于湖中,一生逐浪无数,几尽漂浮,不知何处才是归岸。”
骊嫱道:“主公近来忙于政务,忧思太过,才会有此慨叹。主公若是自比为船,臣妾不就成了浆,船离了桨可以,桨离了船却是万万不可以的。”
晋候哈哈一笑,情之所至,不觉随着琴声引吭高歌起来。
骊嫱在一旁给晋候斟满了酒,又让念枝和秀葽端菜上来,晋候几杯酒下去,有了些酒意,见身旁的骊嫱脸色似桃花般娇艳,美艳不可方物,遂用一只手抬起骊嫱的下巴,睥睨着眼睛道:“寡人听说,世子曾经对你颇为钟情,你可知道么?”
骊嫱正色道:“世子的心思哪里是臣妾能够揣摩的,臣妾不想知道,也不屑知道,臣妾只知道主公才是臣妾的夫君,主公若能对臣妾钟情一二,才是臣妾求之不得的事情。”
晋候大笑,“说得好,不管此话是真是假,寡人听着受用,来,寡人也敬夫人一杯。”
晋候又喝了数杯,念枝和秀葽在一旁忙着添酒上菜,晋候见两人今日打扮得分外娇艳,都穿着束腰窄袖的藕色上衣,蜜黄色的下裳,束着垂绦缎带,低低的抹胸,俯身颔首间,身体的曲线玲珑毕现。晋候对两人早有觊觎之心,此刻更觉浑身燥热难耐。
不知什么时候,那琴声已悄然无声,画船慢慢停泊在岸边,倚着水边一丛丛茂盛的水菖蒲。
东关五进来道:“禀告骊夫人,细柳刚才过来说,芮夫人刚刚打发人来问,上次祭祀时用的那只莲鹤青铜方壶放在哪里了,说明儿朔日太庙祭祖时要用。”
骊嫱叹道:“这么多的物事,件件都要来问我,我就象是闹市上玩杂耍的,要什么就得给什么,有的要给,没有的变着戏法也要寻出来给他们。那铜壶上次被九儿借过去,做生日时摆在玉蟾宫了,大概是她忘了还回来,也罢,芮夫人等着用,臣妾就亲自去玉蟾宫走一趟吧。”
骊嫱向晋诡诸告了退,带着弋尾先走,留下念枝和秀葽陪着晋候。东关五和梁五也识趣地吹灭了蜡烛,只留下一盏油灯,走出船舱去,掩上舷门。
晋候拉着念枝和秀葽,一左一右坐到自己腿上,逗着她们喝酒。两人嘻嘻地笑着,半推半就地与晋候调笑,最后酒到酣处,三人脱去衣衫,行云雨之事,晋候尽兴一番后,酒意也慢慢退了,便起身穿好衣裳,走出船舱,东关五和梁五已在船外候了多时,忙上来扶晋候下船。
东关五打着灯笼走在前头,梁五扶着晋候,往不远处的轿辇走去,此时月亮已上中天,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唯有荻浪沙沙作响。三人刚绕过一片茂盛的菖蒲丛,就见不远处突然飞出一群凫雁,扑楞楞地往芦荻丛里去了,惊得一女子“啊呀”一声叫唤出来。
晋候不料此处会藏着人,不禁吃了一惊,随即拔出腰间的长剑,喝道:“是什么人在那里,快出来。”
片刻后,从大树后面走出一男一女来,见了晋候,吓得双膝瘫软,跪倒在地。
东关五用灯笼上前照着,晋候见两人都做宫仆打扮,十分面熟,梁五道:“他们一个是九娘娘跟前的婢女,一个是芮夫人宫里的内竖,今儿可是被主公抓了个现行。”
两人只是磕头不止,口中直喊“饶命”。
晋候见他俩衣冠不整,知道必是在此偷情,不禁勃然大怒,不容两人分说,命人立刻将两人拖下去杖毙,然后坐上轿辇,回到燕寝去。
两人被杖毙后,晋候命将两人的尸首在后宫陈尸三日,因这两人是玉蟾宫和鱼丽宫的宫人,九儿和芮姬都颇为难堪,尤其是芮姬,更是惶恐不安。按着宫规,内竖都是由未满十七的男子担当,到了年龄就需谴出宫去,也有不愿意出宫的,可以净了身,充当寺人留在宫中。而每年核查内竖的年龄本是芮姬管着的事,因现在大部分事务都由骊嫱管着,管事的世妇也都到章含宫去奏事,芮姬想插手也插不进去,便把这事给忘在脑后,所以将至年底,也不曾清查此事,有些内竖今年刚刚年满十七,至今还留在宫中。
芮姬知道自己难逃其咎,便和九儿一起来向晋候请罪。晋候训斥了几句,又罚了她们三个月的例奉,让她们严肃宫纪,整饬下人,让芮姬限日将宫内的内竖年龄核实清楚,凡年满十五岁的便要打发出宫去。
芮姬不敢怠慢,回去便下令各宫将已到年限的内竖列了名单出来,限三日之内谴散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