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家仆引着张寒城与疯僧顺着庭院的小径中前行走向中堂。
张寒城原本并不想要参与这件事情,但不太好意思让黄山海和钱开源白忙一场,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前去。
只是他从未见到过如此场面,才刚一看到中堂院中的许多宾客,便兀自的紧张了起来。
钱开源赶紧从座上站起,小跑着来到了张寒城这里,叫家仆离开,对张寒城道:“张兄弟快随我来落座,帮中兄弟已经等不及了。”
“哦……”张寒城有些忐忑的拉着疯僧跟着钱开源。
落座之人纷纷将目光放在张寒城身上,他们不断地上下打量张寒城,叫张寒城心中十分窘迫,长这么大,他还从未叫这么多人盯着看,往往他都是被忽略的那个。
听的最多的便是,那个小乞丐、那个小叫花、亦或是那个小子、那孩子、喂、你、谁之类的,被这么多人关注,让张寒城红着脸,血色都跑去了耳根。
浑浑噩噩的,黄山海接替了钱开源,让他和疯僧坐在了桌上。
疯僧才一坐到桌上,便顿时看向了桌上的食物,眼睛一下就直了,而后不断地嗅了起来。
这桌上的食物,令张寒城也已经完全的傻眼了。
正中摆放的便是一个通红的猪头,那些盘子里、肘子、羊肉、鸡、鹅、各类糕点,珍汤摆的到处都是。
张寒城叫不上来名字,只是忍不住咽着口水,就连黄山海的说话声,他都好像听不见了。
疯僧突的站起身子,在众多人看着黄山海的是有,一把抓向了一处盘子里的肘子,放在了嘴边上,张大嘴巴,自顾自的啃了起来。
张寒城这才回过神来,吓了一跳。
众多落座之人,也猛地看向了疯僧的举动,目瞪口呆。
黄山海顿时尴尬,而后哈哈一笑,忙道:“前辈非是我等世俗之人,不拘小节,性情直率,诸位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顿时,有人啧啧称奇,只觉得疯僧不同凡响。
张寒城无比窘迫,见到疯僧吃的香,不忍心制止他,只能赶紧起身,默默的对前来之人鞠了一躬,笨拙道:“对……对不起,伯伯不是特别聪慧,所以……请大家不要责怪。”
“哪里哪里!我等哪是那等不懂事之人,前辈乃是方外高人,自是与我等不同,小英雄折煞我们了。”
“没错,没错,小英雄这样行礼,倒叫我们有些不好意思坐着了。”
“小英雄……”
张寒城直着眼睛,他第一次听这么多人叫他小英雄三个字,心里又觉得高兴,又不敢表现,同时又还是无法放下这件事情的委屈之感。
黄山海连忙将手放在了张寒城肩上,举动熟络,对众人道:“这一次,张小兄弟勇义当先,承下了我等绛州之人欲要做,却不能做,不敢做之事,应当为大家所尊敬,我这惭愧无能的帮主,也便代诸位敬张小兄弟一杯,感谢他为绛州百姓所做的事情!”
说着,黄山海已经端起了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张寒城斟了一杯。
黄山海捡起杯子,双手递给张寒城。
张寒城恍惚间接了过来。
跟着,黄山海又端起杯子,敬道:“张小兄弟,你即将要做之事,令黄某发自心底的佩服,也令这里的男儿们佩服,甚至惭愧,黄某便先干为敬,多谢小兄弟肯仗义出手,救绛州于水火之间!”
说罢,黄山海便举杯饮下,而后又将杯子给所有人看。
张寒城哪里经历过这些,只是见到了众人期待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水。
这是他第二次喝酒,第一次是那日夜里与赵九重、王怀恩一同吃雁肉,只是饮了一碗酒,他便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这一次饮酒,虽说杯盏不大,但入了喉间,还是觉得辛辣,好似一团火腾地就在他的胸膛里燃了起来。
张寒城学着黄山海的动作,举起空荡荡的杯子给所有人看。
这口酒还未缓过来。
却见张琼突然站了起来。
张寒城眼睛一亮,此刻才看到张琼的身影,惊喜道:“张大哥!”
张琼豪爽一笑,道:“原本,我张琼听说兄弟你要做大事,还不怎么相信,此刻,却是相信了,我张琼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反正我张琼敬佩你,这酒我也得干上一杯!”
说着,张琼便自斟了一杯酒,端起来豪饮下肚,而后也是那样,将空杯给所有人瞧。
张寒城窘迫,此刻他身前的杯子却不知什么时候又满了,当即,他便举起了酒杯,赶紧又灌下了肚子,脸色腾地便红了起来。
先前他是紧张的红,这次,却是被酒烧的红了。
张琼方才坐下。
钱开源却已经起身,敬向了张寒城:“张兄弟仗义,我钱开源有幸能够遇见张兄弟,是前世修来的服气,接下来,张兄弟便要上刀山上诛杀恶首,我钱开源帮不上忙,却只能敬张兄弟一杯酒,望张兄弟大胜而回!”
张寒城的眼睛有些直了,只听见耳边的笑声叠在一起,那些笑面好似变成了成百上千个,赶紧又端起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了的酒杯,又喝了下去。
或许是前两杯令他习惯了,所以第三杯喝下去,又没了什么感觉。
接下来,那些不认识的人,从未见过,也未说过话的人,竟又开始先后敬他酒喝,每个人在喝酒之前,好像都要说上一番豪言壮语。
豪言壮语当中,要么是义气、要么是豪情、要么是祝愿、要么是刀山火海、要么是勇气、还有些龙潭虎穴、诛杀恶人的词语。
张寒城浑浑噩噩的,一杯接着一杯,明明脑子已经浆糊,却总是能听见“张兄弟好酒量”这么几个字。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张寒城才终于不知怎么坐了下来。
黄山海给张寒城夹了些菜,放在张寒城的身前,一侧的疯僧大快朵颐,一会儿吃鹅肉,一会儿吃羊肉,一会儿又吃鸡鸭。
张寒城看着疯僧傻笑的模样,也忍不住憨笑了起来。
人们开始不断地说话,那声音嘈杂,也不知道究竟在谈论一些什么。
张寒城只是一边吃着他从未吃过的好菜,看着他们说话的模样,无声的笑着。
大红的灯笼映在所有人的脸上,好像叫他们每个人都变成了火人。
……
张寒城陡然间坐了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觉得头疼的厉害,看清周围的景象后,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厢房之中。
“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寒城有些发懵,朝着窗外看去,却发现幔帐挡住了视线。
赶紧甩了甩头,余光间却发现榻内躺着个人,初觉得是疯僧,只是定睛一看,却更是愣住了。
那床上,竟躺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正紧闭着眼睛,正在睡觉。
许是张寒城的动作惊动了她,令她一下张开了眼睛。
她赶紧坐起身子,扯着被子缩到了墙边上,紧盯着张寒城看。
张寒城有些茫然,看见这少女竟然裸着藕臂与浑圆的肩膀,当即挠了挠头,疑惑道:“我来错了地方?”
他脑子犯懵,涨红了脸,赶紧要起身,却才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他的衣服,却不知道都跑到什么地方了!
“发生了什么!?伯伯呢?”
张寒城有些眩晕,他苦思冥想,却完全想不起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一直在喝酒,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少女一直盯着张寒城看,也不说话。
张寒城看见了一套男子的衣裳在旁边,赶紧伸手抓着,然后便连滚带爬的钻出了幔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开始穿起了衣裳。
他看着这套衣裳,只觉得十分陌生,摸了摸胸口位置,洗髓经已经不见了。
赶紧四处查看,才看到一张椅子上的盒子,这才捡起来,揣进了怀里。
张寒城仔细去看桌上,他的重剑还有包袱都还在,这的的确确是黄山海叫他住的厢房。
赶紧抬起脚步,走到门口,他觉得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只是才准备开门。
那少女的脑袋却钻出了幔帐,怯生生的道:“小公子……要去什么地方?”
张寒城有些窘迫的挠头,道:“我去找伯伯……”
说着,他便推门冲了出去。
然后左右环视了起来,恰巧见到了一名家仆,连忙跑过去,叫住了对方:“这位大哥。”
家仆端着水盆,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张寒城,而后恭敬道:“公子……”
张寒城愕然,这公子是什么称呼?
但来不及多想,他便开口道:“我伯伯呢?”
家仆急忙道:“公子问的可是那位前辈?前辈昨夜喝酒喝得太多,酩酊大醉后,便睡在了那处厢房。”
说着,家仆指向了对面的厢房。
张寒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冲进了厢房里面,见到疯僧正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吓了半死,生怕疯僧失控,到时候那所有宾客,怕是都要遭殃。
叹了口气,张寒城便去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坐着,然后继续回忆昨天发生了什么,可是除了喝酒,吃东西之外,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