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宗大抵是早就料到“暗器”已恐不受节制,所以他只是将“暗棋”的名单,还有“暗棋”的手势暗语全部交给了方惊梦。
当然,还有“暗棋”的信物。
“暗棋”只认信物,不认人。
邢宗耗尽心血筹备的“暗棋”,已渐渐脱出掌控了,成了不可预料的潜在力量。
他只在乎“三更门”的存亡,不再走杀手这条路。至于方惊梦鬼如何去做,那就只有看方惊梦的手段。
石化雨会全力协助方惊梦。
是以,他支持方惊梦联手单三三杀了邬剑。
但是,动手的人不能是方惊梦。
单三三要杀邬剑,就让他自己动手。
他一旦动了手,就没了退路,更是有了把柄在方惊梦的手里。
这样,一旦单三三和梁两两出现任何变故,方惊梦都有办法节制他们两人。
而单三三和梁两两出身“暗棋”,他们两人的身份极其微妙。
若是他们不听从方惊梦的调遣,被方惊梦暴露了他们的身份,邬剑能否还一如既往的重用他们?
其实,为邬剑效力久了,在外门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令单三三早就生出了别的心思。
有时,夜深人静,明月当空,单三三就会发呆。
人在发呆,心在考量。
他后悔“暗棋”的出身。
“暗棋”终究是别人的一枚棋子而已。
而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有野心的人。
他的野心,甚至于连梁两两也未能觉察的到。
当他和梁两两向邢宗动手之时,一切早就通知了邢宗。
如何动手。
怎么动手。
动到各种程度。
他们和邢宗已有安排。
邢宗受伤,是故意受的伤。
反正,他原本就有伤。
伤势未愈。
沉珂已久。
邬剑对他已经起了杀心。
所以,邢宗就利用邬剑的杀心,做了一场局。
他执棋。
单三三和梁两两为子。
针对的是邬剑。
否则,那一剑当即就要了邢宗的命。
这其中邢宗则冒了极大的风险。
但是为了破局,他必须这么做。
他没有时间再等。
等的结果就是他彻底失去了对“三更门”的掌控,曾字派完全将“三更门”内门控制在手里,从此以后,“三更门”会在杀手这条路上永不回头。
而邬剑,那时或许会和曾卢王联手对付他。
那时的他,将毫无还手之力,如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
他不甘。
他选择以一种极端的方式破局。
至于身边的人,邢宗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
他虽然冒了风险,但为了以防万一,绝不走漏风声,这个计划只有他和“三三两两”知晓。
毒,是真的。
邢宗早就知道茶中有毒。
为了令曾卢王信以为真,他饮了茶,喝了毒。
伤,也是真的。
为了令邬剑信以为真,他不惜受了单三三一剑。
那一剑,单三三只要稍微偏差一点,邢宗就真的死了。
单三三的剑当然不会偏。
那一剑很准。
看似令邢宗受伤,又绝不会立即要了他的命。
只有如此,单三三的心底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果然,天降大雨。
邢宗推演过,那天一定会有大雨。
大雨如期而至。
这时,邢宗就闭气沉入了河里,顺着涛涛的河水而流。
若是不出偏差,他会在“半扇门”的势力范围内被冲到岸边,等待有人相救。
一切顺利异常。
救他的人,竟然是“半扇门”的少门主。
后续的一切更加顺利。
至于若是出现意外,邢宗也做了接受的准备,却存在应对的准备。他在“三更门”被曾字派监视,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不引起曾卢王的猜疑,离开“三更门”,再继续他心里的计划。
若是他不幸真的死了,那就是天要破灭他的计划。
他虽死而有憾,却又不得已为此而死。
至于他以后,“三更门”何去何从,也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单三三做好了不顺利的打算,也做好了顺利的准备。
他有他的两套方案。
他一直放在心底。
直到来了苏州,他才不动声色的试探梁两两的心思。
他当时只对梁两两说了四个字:兔死狗烹。
梁两两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想的更多。
单三三只要激起梁两两一如既往,考虑全面的习性,梁两两自然会想到更坏的结果。
梁两两当然想得到。
曾字派没了,邬剑执掌“三更门”时,他将何去何从?
他心里生出了寒意。
单三三从他眼中看到了那种寒意。
他的目的达到了。
而后,他才向梁两两道出了心中谋划已久的事。
梁两两最初自然有些犹豫。
单三三只说了一句:“你我本就是‘暗棋’中人,邬剑即使不做兔死狗烹之事,但你我怎么对得起门主所托。”
梁两两还是犹豫不决,道:“可你要杀了香主,然后接管外门的全部势力。”
单三三语气深沉的道:“是你和我。”
梁两两眼皮跳了一下,仍旧在做最后的徘徊,道:“门主想要摧毁‘三更门’,我们却为了自己的私利——”
“梁二,你错了!”单三三截断他的话,“你比我更聪明,应该知道‘暗棋’这么些年来,有多少人都已经适应了目前的身份,甚至凭借目前的身份有了权势,还有多少人愿意为了门主的指令而舍弃现在的富贵,甚至不惜一死?”
梁两两默然不语。
他像一只不太警觉的兔子,伫立在草原之上。
单三三就是一只狐狸。
狐狸盯上兔子已久。
狐狸更加懂得谋定而后动。
狐狸不着急。
它一点点的接近这只兔子。
兔子所稍有异动,狐狸就驻足不前。
但当它有了必胜一击时,就回乘胜追击。
单三三在慢条斯理的追击。
他缓慢的道:“门主的计划本就是一场赌注,他若是死了,你我就不在是‘暗棋’的人。你就是你,我还是我,我们还是香主手下的‘三三两两’。
可是,门主没有死,他赌对了一半。你我就不仅仅是‘三三两两’,还是‘暗棋’中人。现在‘暗棋’中的所有人即将做一个抉择,你我同样也要做一个抉择。”
他很慢很轻而又很无奈的发出长长的叹息,道:“你比我看的应该更加明白,门主在执行这个计划时,无论他生死与否,‘三更门’乱局已定,你我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香主在内门里的势力还很薄弱,他又不得不和曾字派一决生死。他早就被所有人看作门主一派的人,无论这场乱局如此收场,但乱局初始,他就是所有人必除的第一人。
就算你我拼死效力,到最后能低的住这些人吗?你别忘了,门主还选了方惊梦接管‘暗棋’,他会怎么做?如何做?为什么做?他有他的私心,或许还有野心。
香主要联合他对付曾字派,曾卢王会看不到这一点,任由香主的计划照常实行,对他造成损害吗?”
梁两两踌躇的问道:“杀了香主,‘三更门’还是混乱不可,又能怎么样?”
单三三平日里表现的一直很冲动,这时竟然有些老谋深算的样子,并且胜券在握的道:“‘三更门’乱了,更符合门主的计划,曾卢王也不希望‘三更门’混乱之下而内斗自耗。
那样的话,就算他最后击败了所有人,‘三更门’虚弱不堪,他是不是门主也无关紧要了。所以,他一定要的不想‘三更门’出现乱子。
可是,邬剑是这个乱子的引子,他根本摆脱不了门主的影子,只有他死了,大家才会安心,‘三更门’才能安宁。”
梁两两喃喃自语的道:“我也不想‘三更门’发生内乱,至少眼前不能。不管门主为什么非要摧毁‘三更门’,但这其中恐怕要血流成河,变数也极大。‘三更门’经营了这么多年,哪能是轻易就会覆灭的。”
单三三拍着他的肩膀,温和的道:“所以,只要这场乱局的引子没了,我们就可以号令外门,然后和曾字派安然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岂不是更好?”
梁两两不语。
单三三嘴角微不可察的笑了。
他们要杀邬剑。
杀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