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成笑道：“今天我真的有血光之灾啊。”说完拔出了剑，严阵以待。要是在平时，他早就想主意跑了，可是现在不同，有丁明在，武林中没几个人能取他性命。

空气里死一般静，官道上已迷漫了黑色的土雾，其浓如烟。看着缥缥缈缈，随风而来的雾，尹天成的唇角又在微微上扬，一个谜题很快就要揭晓，怎不令他窃喜。

一道锐利的刀光，破空而来，尹天成急忙从马背上跳起，就地一滚躲过了这股杀气。浓雾中冲出一条人影，全身劲装，黑布蒙面，手中钢刀再次招呼到尹天成身上。只可惜他刀法再快，也比不过丁明的剑，他的剑已如灵蛇般缠住了钢刀，黑衣人的杀招又落了空。

尹天成皱眉说道：“你可真是想我死啊？不过你真是得不偿失，我人还没死，你的身份已经暴露。”

黑衣人强作镇静地道：“死到临头还胡说。”

尹天成又笑了，笑得胸有成竹，他一字一顿地说：“是吗，郑大人？”

仿佛是晴天霹雳，黑衣人愣住了，人虽然像石像一般屹立着，身体却开始微微发抖。

丁明问：“他就是高丽副使郑智浩？”

“对，就是他。”尹天成大声地说：“现在他想隐瞒自己都不可能了。”

黑衣人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果然是郑智浩，他心有不甘地问尹天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在驿馆里我观察过你佩戴的刀，和你现在这把一模一样。一个武功高强的人，都会珍爱自己的武器，决不会把他的宝刀轻易给别人使用。”

“可是我当时刀没有拔出来，你如何肯定就是同一把刀？”

尹天成轻叹一声，说道：“这人啊，千万不要炫富，不然有人会惦记着。”

丁明接话说：“炫富，这和炫富有什么关系？”

“好名贵的刀柄，竟然镶嵌七颗宝石，试问天下有几人舍得如此奢侈？这么显著特征的刀柄，又有谁会记不住？”

郑智浩听完面如死灰，想死的心都有了。

尹天成又说：“你在府衙和丁明对持，相隔距离太远，我当时并没有看清你的刀柄。可是你又犯了一个错误，才让我知道你是那名刺客。”

“什么错误？”

“你能不能每次出现都别装神弄鬼，这漫天的土雾，呛得我喉咙痛。”

郑智浩瞬间石化，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尹天成厉声问他：“你为何要刺杀我？”

郑智浩闭口不言，他虽然不是聪明人，但也不是个笨人。在这种情形下，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丁明对尹天成说：“我看还是把他抓回府衙，严刑拷打一番，这厮自然就老实。”

郑智浩冷哼一声说道：“想抓我，先得问我手上的宝刀答不答应。”

丁明笑道：“你已败过一次，又何须再战，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免得受皮肉之苦。”

郑智浩将刀一沉，手中刀刃在寒风隐隐低吟，他专心致志地看着丁明，眼睛眨也不眨，因为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战，决不能败，败了，就没有退路。

丁明也不敢大意，单手捏个剑诀，月光倒映在他的剑锋上，银光烁烁，宛如一泓秋水。

刹那间，狂风大作，风吹过两人的衣襟，哗哗直响，丁明说：“郑大人，听说你是高丽的第一高手？”

“不错，我在高丽身经百战，会过的武林高手无数，未尝一败。”

丁明笑道：“那么今天你可要尝尝失败的滋味了。”

郑智浩没有理他，而是对尹天成说：“尹天成，你的确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也罢，今天我就给你一个机会。”郑智浩虽然说着话，可是眼睛却死死地紧盯丁明手中的长剑。

尹天成疑惑地问：“你想给我什么机会？”

“我给你一个破案的提示，听好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还复返！”当风萧萧兮易水寒这几个字从他嘴中吐出之时，他的语调也变得悲壮起来，似勾他心中无限苍茫往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还复返？你为什么要给我谜猜，你就不怕我寻藤摸瓜破了此案？”

“你也不必谢我，我并不是想帮你。今天一战，如果我赢了，你就是在黄泉路上猜出来也无济无事；如果我输了，你即便猜到了，也无法抗拒这案子背后隐藏的惊天势力，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尹天成拂平被狂风吹乱的头发，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虽然打打杀杀不可避免，但是我更看重每条生命。在我眼中，人只有一次的生命，谁都没有权利将它肆意剥夺。所以我放弃功名，甘心做一名捕快，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死在歹徒手中。如果你今天肯缴械投降，我一定会在皇上面前帮你求情，保你不死。”

丁明听完大笑说道：“说得好，不愧是我的兄弟！”

郑智浩也眼着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似龙吟，又如鬼嚎。他对尹天成说：“你太天真了，早晚一天，你的善良会害了你的命。”

郑智浩的眼帘轻轻闭上，又突地圆睁，一招“潜龙摆尾”，身如流星般地朝着丁明的头顶砍去。

“好刀法！”丁明轻赞一声，身形微移，手中长剑快速地划出一道弧线，就振开郑智浩的宝刀，紧接上反击过来。看似平常的一剑，却同时回击他的左胸和下腹两处。

郑智浩双脚偏移，身体就如游龙般从丁明剑招的缝隙中脱身而出，全力一跃，就停在路边的大树上。不等丁明反应过来，身已直坠下来，宝刀在他手中翻飞如雨，刹那间连出三招，招招毒辣，下手决不留情，全部攻向丁明的要害部位。只要丁明稍一疏忽，每刀都能送他见阎王。

丁明叹道：“你真是不想让我活命。”说话间，他大吼一声，剑已逆向直刺而出，攻向郑智浩的心脏左上方的气户穴。

郑智浩怎么也没想到丁明会使出这么一招，一般人在他的凛冽攻击之下，即使还能抵挡，只怕也要后退十步之远，丁明却反其道而行之。气户穴可是人体心脏的脉门，一旦中招，就会导致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这可是两败俱伤的玩命博法，郑智浩可不想陪他同归黄泉，他急忙抽身而退，正待变招之时，左肩已被丁明的快剑划开一道血口。

郑智浩虽中一剑但无大碍，他暗思道：今日之战，他已在气势上胜了我。高手相争，耗时越久，破绽越多，我若和他打持久战，趁他破绽显露之时，全力攻去，他必剑法大乱，不能相敌，那么，这战就是我赢定了。

郑智浩宝刀一扬，目光变得越发地犀利，但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不好，到时虽然他会露出破绽，但我同样也会有破绽显露于他，只怕我破绽在前，他就抢了先机，到时败的人就会是我。还不如抢先出手，痛下杀招，快速解决了他。免得日长梦多，自取其辱。

郑智浩主意已定，眼中杀机毕露，只见他霍然起步，刀口一挑，随风出招，只听“当”的一声，杀气乍现，郑智浩身影猛地直扑过去，一道灿烂如月的刀芒，顺着风势砍向唐守诚的咽喉。他出招速度如此之快，竟使丁明不能全身而退。

丁明暗叫“来得好！”手已急速变招，掌中长剑“嗖”地化作千万道剑影，罩住全身所有要害。

尹天成在旁看得胆战心惊，只觉耳边刀风阵阵，眼中剑气森森，郑智浩潜身没入剑影中，刀芒似银龙上下翻滚。

“不愧是高丽第一高手。”丁明话声未落，剑气已泄，化作剑雨缤纷落地，头上的冠帽已被宝刀削落，长发披肩四散开来。

郑智浩看他步伐已乱心中大喜，正想顺势而上，丁明却趁势而变把右脚一点，避开了郑智浩的攻击，身体直直地向前跃去，紧跟着反手一剑，郑智浩的左肩又中一招，血顺着丁明的剑尖流入未融化的积雪里。

“你输了。”丁明用剑指着他笑道。

“别高兴得太早，你是不可能打败我的。”郑智浩说：“不过，现在我也不能用寻常的手法来解决你。”

他说话的表情有些奇怪，尹天成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看到土雾又在郑智浩身边剧烈地弥漫起来，他的身影也消失在这浓雾之中。

“妈的，又是五行之术。”丁明破口骂道，眼睛却一刻也不敢放松，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每一个角落。

尹天成着急地说：“你就不能想个法子对付他吗？”

“暂时还想不出。”

“你不是在茅山学过三年法术，就没有破解之法吗？”尹天成虽然瞧不起这些在他眼中看来是旁门左道的东西，可是事到临头他也只能急病乱投医，盼丁明有破敌之招。

“惭愧。”丁明轻叹一声说道：“其实我在茅山三年，都是给师傅挑柴担水，烧火做饭。他说我没有仙骨，不是修道之人，不肯教我一丁点法术，所以我一气之下闯荡江湖，反而混出了名堂。”

天越发地阴沉，一只乌鸦远远的飞过来，“呱”地叫了几声又从他们头顶慌乱地飞走，似是要躲避某种可怕的东西。

远处，蓦然之间，开始闪烁着奇异的绿光，似要把天地间的万物都笼罩进去。这绿光越来越强烈，炫得尹天成都睁不开眼。在光亮中，一个人影悠然地向着他们飘了过来。尹天成瞳孔都睁大了，因为他看到来人根本不是用脚在走，而是真真切切地飘在路面上！

这世上即使轻功绝顶之人，也没法像他这样如鬼魂般飘荡在地面上行动自如。我是见鬼了吗？可是鬼乃阴间之物，戌时方会出现。现在太阳还没有落山，他怎么可能会是鬼！如果他不是鬼，又会是什么东西，妖怪吗？尹天成的瞳孔随着人影的逼近逐渐扩大开来。

俗话说艺高胆大，尹天成害怕，丁明可不怕，走南闯北他见过的怪事多了，就算真是鬼，他也有自信把他打得魂飞魄散。

“原来你还有帮手啊！”丁明笑着对郑智浩说，手中长剑想都不想，再次化为剑雨凌厉地攻向正朝他们飘近的鬼影。

“乓”的一声脆响，来人竟然用右手活生生抓住了丁明的剑。此时近距离之下，丁明才看清来人是个除了双眼外，全身上下蒙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仅露出的双眼也是紧紧地闭着。

就在丁明疑惑不定之时，黑衣人的双眼睁开了，眼中瞳孔绽放着令人胆寒的绿色光芒。只见他右手稍微用力，丁明的宝剑就被他折成两断。丁明暗叫不好，左手奋力出拳，打在他的胸膛上，却犹如打在棉花上，软绵绵地没有一丝杀伤力。

丁明大骇，心道为什么会这样，你难道是金刚不坏之躯吗？

“怕了吗？就让我在你面前展露点小小的实力吧。”黑衣人阴笑着说。

丁明还来不及细想，黑衣人就出手了，丁明下意识地挥拳相迎。刹那间，丁明打了一个寒颤，但绝非出于恐惧，完全是因为黑衣人那只和他相敌的右手，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丁明还没来得及撤手，人已被他的拳头重重地击倒在十丈之外的地上，结实的路面在丁明身体的巨大冲击之下，砸出一个大坑。

丁明刚想站起身，就觉得心口一阵巨痛，低头看去，他的胸膛已被黑衣人击穿一个大洞。

“这怎么可能？”从来没有人能一拳就轻易把他伤成这样！丁明苦笑着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高手。”

“你不必惊讶，在神面前，汝等比虫蚁还要脆弱。”黑衣人不紧不慢地回答他们，阴沉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一般。

“丁兄！”尹天成悲叫一声，冲过去把他把成怀中。可是丁明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头一歪人已死去，眼睛却没闭上。

黑衣人嘲笑着说：“还真是死不瞑目啊。”

尹天成却笑不出来，他狂吼道：“混蛋我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