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一开始还在记路,等多转几个弯后就完全懵了,干脆就放弃了。
三轮车从镇上出来,一头扎进了丛林,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有一条路。
三轮车在林子里“突突突突”的钻了大概一个半小时,慢慢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三轮车开在大片的金黄稻田和浓绿的稻田上。
风景看起来很美,风一吹,层层金黄和浓绿的波浪上下起伏,还有抬起头就能看到的碧玉蓝天,以及远处连绵的青山。
路越走越窄,有时根本不能容纳三轮车开过去,这种时候三轮车一边轮子就完全掉在了田里,照样开的很快。
陈晨就要防止田里半垂着的稻穗割伤自己,看起来金黄和浓绿的的稻穗,摸起来很粗糙,猛的打过来很疼。
陈晨看不见表弟的脸色,但从他对她的举动来看,不满意是一定的,甚至是厌恶吧。
陈晨倒是想跟他聊聊,但左想右想找不到话题。她毕竟不是真的陈晨,对他们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说多了反而会露馅,所以两人一路沉默着到村口。
直到这时,才看到了人影,那人也看到了陈晨她们,支起脑袋往她们的方向使劲瞧,那人嗷的一声就往村子里跑了。
陈晨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等三轮车进村,一群人蜂拥而上,老老少少都有。
一张张黑瘦的脸,一个个口水横飞,有的人瘦若鸡爪的手抓住了三轮车。
“这是陈家大丫子呀?”
“哎呀,大丫子你真的是小三啊?”
“大丫子那人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两千还是五千啊?”
“不要脸的东西,你怎么做这种事嘞,你爹妈都被你气死了晓得不,你还是不是人啊?”
……
……
陈晨被他们吓的缩了起来,陈齐也没有说话,只是车没有停,一直往前开。
陈晨庆幸还好没有人直接去拦车,对村民说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听他们说的话,感觉他们对包养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没过几分种,三轮车终于在一间老屋停了下来,门口有一棵枣树,树顶上还挂着几颗干瘪的红枣,树旁边站着一个妇女,那女人远远听见“突突”的声音过来,就在门口等。
她一张口,陈晨就听出了她是电话里的舅妈。
这是陈晨进村来唯一一个看起来有点胖的人,头发梳的整齐,穿的虽然普通但很干净,长相说不上好看但看着舒服。
“大丫子到了,这一路还顺利不?”
陈晨从车上跳下来,双脚一着地就看见了舅妈身后的小男孩,小男孩见陈晨看他,一扭头跑进屋了。
陈晨都来不及跟他说话。
“挺好的,多亏有表弟来帮我,不然我可进不来。”陈晨想帮陈齐搬东西,被舅妈一把拉住。
“让他搬,大男人一个,这点东西算什么,我们先进去说话,你舅舅也在屋呢!”舅妈推着陈晨往屋里走。
陈晨这才发现舅妈的手特别瘦,就像刚刚紧巴在三轮车上的那一双双手。
拉着她的手臂,微微蜷缩起来,就像一个鸡爪子。
陈晨仔细一看,原来舅妈不是胖,她的脸只是浮肿,身体照样很瘦,只是相对来说比较白。
进了屋,光线就暗了下来,只有屋顶装着琉璃瓦的左半边房子光线较明亮。
陈晨一进屋就看见坐在左边屋子里的中年男人。
这应该就是舅舅了。他起来很老,至少有五十岁的样子,陈晨知道他的实际年龄绝对没有五十岁。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简单式褂子,两个袖腿卷起来,一条腿屈着,吧唧吧唧的抽着老式的水烟,这种烟枪陈晨没有见过。
“舅舅,我回来了。”陈晨走到陈松面前。
陈松没有抬头,停下抽吸的动作,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恩……”像是老牛拉车发出的那种陈旧的声音。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已有回应,陈晨已经满足了,她还以为会被赶出去呢!
赵丽华在边上见俩人都不说话就急上了,找话头说:“今天天儿晚了,等会就得全黑,明天再上山去祭拜你爹妈。你先去看看你弟,你弟在东屋住,等会儿吃饭我再叫你。”说完赵丽华指了一下东屋的方向。
陈晨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舅舅相处,更别说说些什么了,再加上自门口看到陈曦起,心里就一直惦记着,所以也没有推辞。
陈晨和舅舅舅妈打了声招呼,就推门进了东屋。
在农村天没完全黑就不会开灯,所以房间比屋里更黑,陈晨一边叫着陈曦的名字,一边乱摸着找电灯开关。
但是老半天过去,人没有回应,开关也没找着。
“陈曦你别不理我好不好,姐姐错了,真的,我知道我错了,你回我一声好不好”陈晨终于意识到了陈曦态度的不对劲,哀求的说。
“这次我过来就是带你走的,以后我们俩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在哪儿,我看不见,开关我也找不到,你回我一声啊!”
小男孩还是没有说话。
就在陈晨继续开口劝的时候,“啪”的一声,灯亮了。
陈晨几乎在立刻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小男孩。
他套着一身大他本人很多的花色衣裳,脸又很黑,显得不伦不类,看起来才三四岁,手里还拽着一根长线,应该就是开关了。
小男孩大大的眼睛与陈晨如出一辙,眨巴眨巴眼,小黑脸一皱,很快眼眶里含满了泪水,却又倔强的不肯流下来,看着可怜。
“为什么姐姐不早点回来,爹妈睡着了,我叫不醒他们,姐姐也不在,为什么不早点回家。”陈曦哭的打嗝的说。
“全村的人都说姐姐是小三,是二奶,什么是小三,什么是二奶啊?为什么他们要骂姐?”
“大家都说姐气死了爹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不懂啊,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我有家有爹妈的,为什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小男孩嘶哑的哭声像是被撕裂到一半的土布,低哑,沉闷,又带着一丝丝尖锐,让人听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