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叶，”卢明远再次打断我，“我劝你说的时候不要掺杂自己的想法，什么叫好像是在计数？”

卢明远说着，还拿那种不解带着些微鄙视的目光看着我。

我被他说得心里有点不服，那种目光也让人十分不舒服，我忍不住回道：“我为什么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

卢明远道：“因为你的不负责任的猜测会让两位师傅的判断产生偏差。”

我终于忍不住了，在我看来卢明远一次次的打断我就是在挑衅我，第一次我能忍，我暂且相信她是为了我们好。但是这一次，显然卢明远就是要跟我作对！

我猛地站起来，恶狠狠地对着卢明远道：“我只是讲了自己的想法，这想法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那恐怖的事情也是我经历的，我凭什么不能说！我能为我自己的话负责任，你能为你的行为负责任吗！”

“我什么行为需要负责任了！”卢明远也站起来，我们两个人差不多高，此时谁也不让谁，都狠狠地看着对方。

我感觉憋在心里那许久未发泄的怒火终于要喷薄而出了，我指着他大声地道：“你说你之前做了什么！当时在林子里你做了什么，别告诉我你忘了，就算你忘了，我也永远忘不了！”

卢明远一下子把我的手打开，但是动作却迟钝了一下，他想了想，道：“我，我做了什么？”

看他的样子我感觉他真的是忘了他做过的事情了。但是我不会忘，永远不会忘，就算我不提，那件事情也像是炸弹埋在我的心里。

我决定提醒一下他：“你忘了是吧？那我告诉你，当时那个怪物说杀死我们其中一个人剩下的人就可以活着出去，你是不是要拿起那把刀！”

卢明远愣住了，像是被人打了一圈一样停在那里。

“如果不是我把刀踢开了，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呢，也许就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我接着道，直到看到卢明远的眼神越来越暗淡，表情也越来越痛苦。

奇怪的是我心里并没有痛快的感觉，我也感觉得很痛苦，把伤疤揭开的感觉并不好受。两个人都很难受。

但我还是接着说下去，“我要是死了，你觉得你当时能够出来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跟我一样，被怪物杀死，最不好的结局，就是跟那个怪物一样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插在卢明远的心里，但是我还是没有停下来，一刀一刀地中伤他，也是在折磨我自己。

“我死了，连家都回不了，你就算活着回去，你心里不会难过吗？我猜就算你当时逃出来了，你的下半生也会在愧疚中度过吧！”我喊出这句话之后，自己的眼睛也热热的，我猜我的眼圈一定是红了，像是要哭的样子。但是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哭，我只是觉得难过，难以言说的难过。

卢明远被我说的哑口无言，痛苦在他的脸上越来越明显，他张着嘴半天，最后只能道：“别说了，我，我当时也不是有意的，是有东西在引诱我……”

“够了吧你。”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根本停不下来，仿佛洪水一样的情绪奔流而下，冲垮了自己心里的防线。

“你说你受了引诱，还不是因为你心里不坚定，我和你一样的遭遇，我为什么没有拾起那把刀？你为什么在我的组织之下还是有了杀我的念头！”

我似乎是得逞了，因为我看到卢明远的眼睛都红了，似乎是要有泪水流出。

他的表情极其痛苦，我也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我当然知道他当时也不会杀我，只是那时的犹豫和冲动，都被我深深地记在心里了。

卢明远满脸泪水和雨水的样子，眼睛充血的样子，拿着刀对着我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掉了。

卢明远终于忍不住，颓然地坐下来不说话了，他的头低低地垂着，很长时间的静默。

没有人说话，连我也停止了讨伐。

我看到卢明远的肩头一耸一耸的，随之有小小的抽泣声传来。他哭了。

我恍然惊觉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我居然这样的伤害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战友。我居然用最恶毒的语言一次次中伤他，直到他倒下，我又得到了什么呢？快乐吗？又报复成功的成就感吗？没有，我只有痛苦。

我看着卢明远那有些瘦弱的肩膀一动一动的，他在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是没有用，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到所有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他的哭声在这个屋子里传开，听起来格外的凄凉。

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问我自己。

我真的太冲动了，我现在充满了悔恨，我甚至想穿越回自己的刚才的时候，一把掐住自己的喉咙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但是已经说出口的话无法收回，我恨自己的冲动和盲目。

可我什么也没做，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理智告诉我应该去安慰我的好朋友，但是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东西阻拦着我的动作，那个东西可能是自尊或者是别的。反正我没法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更没法出生安慰他，只是那么看着他，就像在林子里的时候，他拿着刀，我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干不了。不知道该怎么做。

卢明远的泪水滴在地上，小小的水珠很快被水泥地吸收了，地面上有一滩水渍，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林子里一直下着的泪雨，那是哪里来的呢？或许是被困在那里的悔恨之人的泪水吧，因为背叛了同胞而悔恨，卢明远的泪水差一点就留在那里了。

好在我们一起出来了，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好事。

卢明远哭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抬头，我很想安慰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宏远师傅和智德和尚只是静静地看着，之前他们并没有拉架的意思，现在也没有要掺和我们的事情的意思。看来他们对我和卢明远的恩怨并不关心。这种凡俗之事我估计两位和尚看的太多，已经麻木了，或者是看开了吧。

当我正准备开口对卢明远道歉时，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向我，说了一句让我吃惊的话。

“对不起，李叶，其实我有事情瞒着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