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眉沉声道:“你还说没有?”
穆乘风连忙说道:“姑娘说有,那一定是有了,大约是我健忘,一时竟记不起来了。”
月眉忍俊不住,“嗤”的掩口失笑,邓狠狠瞪了穆乘风一眼,道:“看不出你倒挺会做戏的。”
穆乘风耸耸肩,道:“我本来不会,是姑娘硬逼出来的。”
月眉低骂一声“该死”,脸上神情已不似先前那般冷漠了,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圈,忽然正色问道:“杜老前辈的伤好了没有?”
穆乘风道:“业已痊愈大半,已不碍事了。”
月眉沉吟了一下,道:“我有几句很重要的话问你,假如现在你没有旁的事,n削门到城外去走走,寻个清静的地方,仔细谈一谈,怎么样?”
穆乘风诧道:“姑娘有话相告,这儿不是很清静么?”
月眉摇摇头道:“这儿往来的人多,我不想被人偷听去,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穆乘风连声道:“愿意!愿意!咱们现在就动身吧!”
月眉顺手取过一件披风系在肩上,临出房门,又道:“郊外风大,假如你想带点酒去喝,我也不反对。”
穆乘风欣然鼓掌,微笑说道:“妙极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携醇醒佳酿,偕如花美眷,信心性以悠游,涤尘嚣以俱生,美景当前,迎风举杯,何难使满腔忧烦,尽化云烟……”
月眉顿足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去了。”
穆乘风忙道:“好,不说就不说,姑娘,请吧!”
两人离了静室,相偕向外行去,刚穿过花园,迎面却遇见姚景福,拦路问道:“姐,你们要到哪儿去?”
月眉道:“咱们有事,出去一会,如果郭老前辈问起,就说咱们很快就会回来。”
姚景福笑道:“姐,带我一块儿去,好不好?”
月眉摇头道:“不行,你在店里等着,别去碍事。”说罢,向穆乘风一扬头,举步而去。
姚景福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气得哼了一声,低语道:“一会儿不理人家,一会儿又跟人家出去玩,哼!下次别想我再替你送药了……”
他在生气,郭竟去在窗后援须而笑,喃喃说道:“真是女貌郎才,一对壁人,看来再大的仇恨,终敌不过一个‘情’字。”
石泉城西郊,面向汉水,有一块巨大的方石,名叫“半枰石。”
相传吕洞宾曾以石作秤,和张果老赌弃,结果输了,一怒之下,拔剑将棋枰砍为两半,一半被踢落江中,只剩一半留在岸上,石名“半枰石”。
传说固然不足全信,但那块大方石却是真的,而且石上还有残缺的纵横线纹,宛如棋枰模样,大石就在距江岸不远的山坡上,石后有株石松,斜斜展枝于,复罩石上,状若伞盖,倒的确是个敲棋怡性的绝妙所在。
穆乘风将酒菜放在半枰石上,展目四顾,不觉由衷的赞道:“这地方依山面水,景色如划,想不到小小石泉县城,居然也有如此佳景。”
月眉道:“我选上这个地方,倒不是为了它的景色,而是选它地势幽静,视野开阔,不怕有人偷听。”她双手抱膝倚坐在古松下,凝目望着江岸,语气和神色,都显得异常平静,和在客店里已经截然不同。
穆乘风笑问道:“姑娘这般慎重,想必那要说的话,一定十,分重要了?”
月眉道:“不错,事关名节生死,自然重要,否则,咱们也不必老远跑到这儿来了。”
穆乘风已猜到她要谈的事,必定和莲翘有关,微微一笑,道:“时间还早,先吃饱了,有话慢慢再说。”顺手撕下一大块风鸡,递了过去。
月眉摇头道:“我不饿,给我一杯酒吧。”
穆乘风替她斟了大半杯酒,她接在手中,就像吃药似的,敛眉闭目,一仰头,全部都倒进喉咙里。
她显然从未喝过酒,那辛辣的酒液一入口,顿时呛咳起来,杯子也摔了,脸儿呛得通红,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穆乘风急问道:“觉得怎么样?很难过吗?”
月眉一面拭泪,一面摇头,连声道:“啊!好辣!”
穆乘风道:“你喝得太急了,快吃口菜压一压,我去取水来……”
月眉喘息略定,却逞强道:“不要紧,再给我一杯,我还想喝。”
穆乘风连忙拦阻道:“不能喝了,这是有名的烈酒,喝醉了更能受。”
月眉不理,一把抢了酒葫芦,抗声道:“怕什么?醉死了是我自愿,我偏要喝,偏要喝……”说着说着,又猛地灌了一大口。
酒烈力猛,呛咳更甚,月眉好像横了心,竟然不顾一切,举起酒葫芦直向口里倒……
穆乘风见她几近自虐,不禁吃了一惊,急急上前夺下酒葫芦,两手紧揽着她的双肩,大声问道:“月眉,月眉,你这是为什么?”
月眉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哽咽着道:“让我喝,我求求你,我心里烦死了……”
穆乘风道:“你心里烦,可倾吐出来,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和身子。”
月眉连连摇头道:“我没有人可以倾吐,奶奶去世了,阿毛年轻,告诉他,他敢不懂……”
穆乘风柔声道:“月眉,你忘了?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你?”月眉抬起泪眼,痴迷地望望穆乘风,忽然尖叫道:“你好大胆,快些放开我!”敢情她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竟是依偎在穆乘风怀中。
穆乘风双臂一收,就势将她搂得紧些,低声道:“月眉,咱们名份已定,等于就是一个人,你心里有委屈,当然应该告诉我,怎么竟说无人可以倾诉呢?”
月眉闭着眼睛,摇头叫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放开我,放开我!”口里虽然拒绝,却没有用多大力气挣扎,她仿佛觉得穆乘风的两条手臂不仅有力,更有一种难言的磁性,使她推拒不开,也不愿意推拒。
穆乘风低沉的声音又道:“其实,你心里的话,不说我也猜得到,你是为了宋莲翘,而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对吗?”
月眉不再挣扎了,却幽怨地说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穆乘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对这件事误会很深,可是,你一再用冷漠的态度对待我,不让我有解释的机会,这怎能全怪我呢?”
“哼!不怪你,难道应该怪我?你和她要好是千真万确的事,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穆乘风道:“月眉,你把男女之间的感情看得太狭窄了,难怪会因此烦恼,‘要好’只是朋友之情,并不是儿女之私,列不能和夫妻之情相比……”
月眉抢着道:“我不懂这些大道理,也懒得管你们是友情或是私情,我只恨你既然已经结识了她,为什么又答应咱们的婚事?既然答应了婚事,为什么又对她念念不忘?你这样三心二意,准备置我于何地?”
穆乘风正色道:“我受欧阳夫人嘱托,携带宋莲翘离堡避祸,这件事发生在前,也是杜四叔预定的策略,如今中途失散,自然要设法打听她的安危下落,这是情理中事,和婚约并无关连,月眉,你怎么竟不能体谅呢?”
月眉道:“可是你别忘了,奶奶是被谁害死的?她和咱们仇深似海,你却认为关心她的安危下落是情理中事?而且拿她当作‘要好’朋友?”
穆乘风感叹道:“提到这桩憾事,凭心而论,不能全怪人家,当时彼此处在敌对立场,同时,事情也是由效先弟夜闯后园,先用毒蜂伤人而起……”
月眉怫然不悦道:“你就知道帮她说话,反来编排咱们的错。”
穆乘风道:“事实上,你们都没有错,而是我错了,如果我不给她们阴阳果,就不会发生这场不幸了。”
月眉道:”撇开奶奶的仇恨不谈,你也应该想想师门沉冤,她父亲宋飞鸿假扮复仇会主,这总是真的了吧?”
穆乘风道:“此事尚在存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月眉道:“如果有了确实证据,证明宋飞鸿就是复仇会主,那时候你能割舍得下吗?”
穆乘风肃然道:“这不是舍不舍得的事,果真证实宋飞鸿就是复仇会主,我自然以师门沉冤为重,不过……”
月眉道:“不过什么?”
穆乘风仰面长吁道:“月眉,咱们必须恩怨分明,罪魁祸首固然不能放过,却也不能连累无辜……”
月眉用力推开穆乘风,气愤的站立起来,冷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是舍不得跟她分手,还是千方百计想替她开脱,好吧!从今以后,你别再理我。”
穆乘风急道:“月眉,你先别生气,听我说下去……”
月眉一扭头,强忍住盈盈泪欲坠的水,咽声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有她就没有我,有我就没有她,反正咱们两个人总得死一个才能了结。”说完,忿忿一摔衣袖。转身便走。
穆乘风慌忙叫道:“月眉,月眉……”随后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