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月跟苏九九在市区走了很久。
趁着上午人比较少,两人跑去猫咖撸猫,不过准确点说是林子月开心地撸猫,而苏九九只能远远地坐着,倒不是她对猫过敏,而是她一过去那些猫都吓得四处躲,两人根本不能坐到一块儿。
于是一个人在这头喝着奶茶撸猫给猫拍照,另一人坐得远远地翻着店里的时尚杂志。
然后两个人去逛了很久的街,各自提着两三个袋子的衣服,有说有笑地进了说好要吃的那家大排档。
服务员领着两人坐下后,苏九九喊人过来点单。
林子月抬起头,很惊讶地看着对面的人:“阿煜?”
“嗯?你在哪里见过我吗?”穿着店内服务员唐装的男子更惊讶,原本在给苏九九介绍会员卡优惠的他抬起柔和的眉眼,很迷茫地看着林子月。
是很熟悉,一定见过,但是在哪里见过?
林子月感觉心里有种被抽干的空洞痛楚:“唔,抱歉,可能是……认错人了。”
那个服务员小哥笑了笑,干净而温暖的眸子真的很熟悉,熟悉到让林子月的心跳加速:“不过我确实叫轩辕煜,可能没认错人呢?”
苏九九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个有些暧昧的笑容:“要不你们交换下通讯?”
两个人都脸红了,小哥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问两人要点什么,不过嘴角总有压不下去的笑意,苏九九又调笑了两人几句,这才下了单,要了盐水鸭和狮子头,还有酸辣笋尖和拌三丝。
小哥后来又过来的时候,多带了一小碗醪糟,冲林子月眨眨眼,碗底下垫着张纸巾,上面写着通讯号。
他走了之后,苏九九很不屑:“小气!就知道给你带!这么小气的人我才不会把小月让给他!做他的美梦去吧!”
林子月没说话,正忙着用便携腕带搜索添加通讯号呢。
下午去画画的时候,苏九九选了一副对照图,那是一副风景画,在被森林环绕的湖水旁,有几只狐狸在饮水嬉戏。
林子月有些恍然,来回看了几遍,没有找到称心的底图。
直到她在地上发现一张倒过来的照片,上面很干净,没有被人偶然蹭上的颜料,她翻过那张照片,正面是皎洁无暇的弦月,在月光下一朵黑玫瑰尽情绽放着,有一只手握着黑玫瑰的底端,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黄铜色的大钥匙,三者呈三角形分布在照片上,显得意味不明。
“我就画这个吧,麻烦了。”林子月冲教导油画的那位老师说道。
苏九九凑过来看了两眼:“这什么啊?好奇怪诶,你居然喜欢这种风格吗?好抽象……”
林子月也说不上来,只是看着这个图觉得亲切,又非常悲伤,令她缅怀。
但是缅怀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一下午林子月都泡在画室里,听着边上的大妈跟老板拉家常,看小孩子不情不愿地被母亲拖到椅子上,听着透明隔窗外人流往来,看苏九九认真而专注地听着画室老师的讲解。
这样的生活真的很惬意,很柔缓,如此安逸,令人慵懒地享受着每一刻被消磨掉的时间。
但是哪里就是不太对。
晚上,林子月坐在沙发上,破天荒地没有钻游戏舱睡觉,而是陪着苏九九看什么水火之歌的最后一季。林子月一边听着苏九九狂骂编剧脑子被猪拱了,一边在通讯器上跟轩辕煜发着短消息。
林子月:嗯?你也看过那个动画啊,剧场版你看过没!我超喜欢男主双胞胎兄弟的,还有那个恶魔校长!
林子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人都喷女主圣母,弹幕吵得烦人!!!
轩辕煜:没办法啊,谁让她总是做些让人受牵连的事情,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蠢事。
轩辕煜:但我觉得每个人观念不同,善良本身不算一种错,只要结果没有大碍,都能接受嘛。
林子月:我还是高中看的这个漫画,没想到出了动画之后还会出剧场版
林子月:不过果然还是那位恶魔校长和他弟弟最甜!
轩辕煜:哈哈,小月你是独生女吗?听上去很羡慕兄弟情诶
林子月:没有啦,我有个老哥,超烦人
林子月:我跟他不在一个城市,他跟我爸妈住得更近些
林子月:你呢?你不是有个哥哥么?
轩辕煜:?
轩辕煜:嗯……
林子月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消息,直到她拿起咖啡桌上的水果刀削了一个橙子,跟苏九九一人吃了一半之后,轩辕煜才再度发了消息过来。
轩辕煜:我很小的时候,家里起了火灾。
轩辕煜:我那个大我好几岁的哥哥,为了救我,死在了那场火灾里。
轩辕煜:你为什么会知道?
林子月一时间没有回复,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她为什么会知道?她甚至好像连那个人的名字都知道,过了会儿,林子月点了两下屏幕,敲了个字发出去。
林子月:彦
轩辕煜:嗯,他就叫轩辕彦。
两个人的谈话就停在这里,谁也不知道再怎么聊下去了,林子月觉得头又开始昏昏沉沉的,可能是困了吧?她这样想着,跟苏九九道了晚安,冲凉后钻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擦干你的头发啦小月!不然明早又偏头痛啦!”苏九九一边喝着手里的冰啤酒,一边冲屋里喊了声。
林子月没有回应,她在那个从画室带回来的大纸袋中,抽出来了今天下午花费几个小时完成的那副画。
弦月淡淡,月光打在黑玫瑰与长钥匙上。
林子月的嘴唇微动,几个字母呼之欲出,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感到很难受,却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把这副一笔一笔亲手描绘出的图画,看了一遍又一遍。月色很温柔地填满画布,黑玫瑰傲然却孤单地独立一角,长钥匙与两者相比显得沉寂很多,却专注地倒映着月亮的模样。
林子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有眼泪落了下来,这让她更加迷茫。
这只是一幅画而已?为什么自己这么怅然?
林子月盯着那朵黑玫瑰,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发现了一件有些恐怖的事情,那黑玫瑰的花瓣竟然越来越盛放,然后最外缘的部分竟然渐渐枯萎、最后凋落。
就在林子月愣神的数十秒间,那朵黑玫瑰彻底枯萎,掉光了花瓣,蜷缩的花托看起来分外凄凉,再也没有之前在画布上展现高傲身姿的模样。
林子月吓得将画往身前一抛,转身就想往客厅跑去。
可是她卧室的门却被堵住了,上面突然之间长满了绿色的藤蔓。
这是她自己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藤蔓冒出来!前一秒坐到椅子上之前还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的!这是什么鬼啊!
林子月奋力地将那些藤蔓从门上拽开,指甲都因为撕扯过多而渗出了鲜血,但是她只是咬着牙强忍着心里的害怕,拼命将重重藤蔓挖松动,才将门勉强掰开来挤了出去。
走廊到客厅铺满了黄色符咒。
林子月瞬间有种极度的错乱感,感到自己像是穿越到了什么异时空,正走在玄幻小说里。
但是意外的,她的恐惧却飞快平静下来,一旦接受了这样的变化,林子月坚强的心理素质便让理智占了上风,她一步步小心地踏过去,走到了客厅。
苏九九还在,但是眼前的画面却让林子月绷紧了神经,她没有尖叫,而是下意识从餐桌旁拎起一把椅子,就往那个陌生男人的身上砸去。
男人正攒着苏九九的喉咙,安静地站在客厅中央,苏九九身后拖着狐尾头上顶着狐耳,两腿的膝盖和肩头都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软软垂下,明显四肢关节已经被打断了。被击穿的电视倒扣在地上还冒着黑烟,沙发上尽是撕裂与边缘发黑的窟窿,客厅四处都是炸裂开的黄符和被压塌的咖啡桌碎末,明显发生过一场超乎常理的战斗。
男人在餐椅落下前,用种异常快速却又很清晰的速度转过头,只是一眼,林子月手中的餐椅还没落到他身上,便已经四分五裂,她的手上只剩下了两截断口利落的铁杆子。
男子的外貌不是特别显眼,但是他脸色很苍白,絮着浅浅的八字胡,身上黑色的燕尾服一丝不苟,甚至连一点被攻击的痕迹都没有,他那双红色的眼睛转动时,就像是掀起狂澜的血海。
至少林子月从里面看到了血海,令人厌恶、恐惧,甚至生出无从抵抗的绝望。
苏九九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丝喘息:“逃……小月……快……逃……”
“该说是糟糕还是幸运呢,我还以为我居然走错地方了。”男人眼睛微眯:“不过这么看来,却没有错。”
男子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居然露出难以言喻的魅力,露出他尖利似刀尖的虎牙:“你说巧不巧啊,l?哦不,你现在是个凡人,林子月。”
男子回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苏九九,看着那双满溢痛恨,因为他的到来而即将死亡的双眼,男子有些唏嘘:“看看我,做了什么蠢事,居然被那祸害绕进了一个平行的小世界。早知道是这样,我倒不如什么都不做的好,让你随这个濒临崩溃的幻影小世界一同死亡就得了。”
男子又看向林子月:“可惜我闯进来了,那祸害真是多管闲事。不过这样也不错……我帮你换个地方待如何?”
他的笑容充满令人发毛的恶意:“保证让你满、意。”
男子的手上传来清脆的折断声,苏九九的头往旁边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在惨痛的哭嚎中,林子月心底剧烈的撕痛唤醒了某些东西,她的眼眶红得要滴血,但是却没有流泪。
“v……对吧……”
男子挑了挑眉,笑容变得温和许多:“哟?醒啦?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沉睡在美梦里呢,哈哈哈……”
林子月的手中始终没有月杖的触感。
她摸起掉在地上的水果刀,一个小时前,她还用这把刀削了个橙子。
林子月一半,苏九九一半。
男子仍然在笑:“哈哈我说你不会打算用这把水果刀,就——”
林子月挥手划出,一道白得刺眼的剑光居然从水果刀上流淌出来,直接将男子的后半句话斩落!
男子脸色一惊,手中多了一把白色手杖,手杖顶端那黑色的蝙蝠似乎随时可能飞起来,大嘴中的尖牙分外瘆人,鲜红的眼瞳很男子一模一样。
随着手杖出现,一道黑色的护身屏障出现在男子身前,轻松就吸收了那飞来的剑光。
“要不是为了挤进这个小世界……我也不至于自我压缩到这个程度。”仿佛是被迫使出手段自卫让男子很掉面子,他冷冷地解释了下,然后在林子月再一次汇聚剑光前抬起了手杖。
那只蝙蝠的眼睛亮了起来,林子月感到身上一滞,然后无数疯狂的情绪涌了起来,她的皮肤底下的血管越来越黑,像是从一处处蔓延开来的花纹。那些黑色和白色的光穿透她的身体,随着血液不断循环流淌,那些黑白相间的花纹开始在她全身散开,像是滚烫的烙铁,不断在林子月身体里沸腾。
最多的是痛苦,还有因苏九九而产生的悲伤欲绝,愤怒、憎恨像是在脑袋里撞钟。
男子挥散了身前的屏障,看着因血液里两种力量暴动,而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的林子月,走到她身前,她挥舞的手脚根本无法阻拦他,男子俯身拽住林子月的头发,将林子月的头掰了起来,用手杖末端对着她的额头刺了下去。
黑色的花瓣很柔软,却足以托住那无比强大的手杖。
但是那花瓣飞速枯萎、腐烂,从花托上凋谢下来,却化作黑雾融入了林子月的身体里,飞快镇压着那白色光芒的躁动。
一片、两片、三片……
不论男子多汇聚能量想要将手杖刺下去,却始终无法穿透那柔弱而优雅的黑玫瑰。
林子月身上的异动就在这个过程中平息下来,但直到那朵黑玫瑰凋零到最后一瓣的时候,她的身体才勉强能活动了。
她立刻伸手,将那朵黑玫瑰揽到了怀中。
最后一丝飘扬的黑雾却在她身上发出光芒,林子月赫然消失在原地。
男子神情一窒,恨恨地咆哮了一声,风度不再。
这一声怒吼中,他原本的力量被释放出来,瞬间震碎了周围的一切物体,整个客厅化为粉尘,半栋楼轰然倾斜,往大街上倒塌坠落。
男子也消失在原地,留下一声冷笑。
而这个虚构出来的平行世界却开始不断崩塌,一切都从有形的物质溃散成构不成形状的散乱分子,化为一片散乱的虚无,原本明月高悬的夜空,彻底变得浑浊不堪。
一切都是假的。
……
林子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在她坠到地面摔成肉泥之前,几处宽阔的树冠托住了她,但她也被那些枝叶茂盛的树枝抽得遍体生疼。
一时半会儿她瘫在树上,感觉身体里是一丝力气都没了。
林子月伸手摸着怀里的花托,上面还有最后一片花瓣,让她心疼得想哭:“我没事……你……就不能早点唤醒我!”
但是那黑玫瑰毫无回应,也对,怎么可能会回应她的抱怨。
记忆已经统统回到了脑海里,林子月想起了幻世,想起了孟离和轩辕彦,想起了k和轩辕煜,还有花朝派山门里的纷争,自己踏入了那块巨石。
然后走出了游戏舱,幻世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但是v……出现了。
“那是个假世界对吧……我虽然一直觉得违和,但是……那还是苏九九啊,那也是九九啊……”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林子月就觉得胸口快被痛死,明明大脑才是存储记忆和用来思考的地方,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痛呢?
似乎一切都是假的,身上的痛感也是假的,只有手指间那玫瑰花瓣的柔软触感是真实的。
林子月不知道这里究竟安不安全,在无声地流了会儿泪后,她飞快地擦干眼角从树枝上爬了起来,月杖那些能力虽然被掌门封印了,但是她的身体能力经过月杖和因果之线的长久影响,仍然还是远超常人的玩家水平。
从树上蹬着树干,林子月打量了下附近环境才落到地面。
有个巨大的惊喜,是林子月发现她的存储空间可以使用了,可能是因为黑玫瑰强行突破封印,结果打通了林子月和那存储空间的联系,她当即从里面拎了把剑出来,总要有些护身武器她才能安心。
存储空间里从淡水到食物应有尽有,至少不用害怕在这里长期被困……
不过这里又是哪里?
周围几米高的大树彼此拥挤着,茂盛得看不到外面,杂草丛生的地面上却也有被人踩出来的土黄色小道,似乎也不是那么荒无人烟。
林子月当下顺着那条小路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外面走去,总要见到人她才好确定自己在哪。
当林子月走出密林后,她看到了一所木屋。
非常简陋的小屋子,孤零零地架在一道小溪边上。
木屋旁还有露天的阔板,上面有些干涸的血迹,边上架着好几把剔骨刀和大砍刀,边上的菜地还围着圈作工粗糙的木栏,看样子主人有些懒得打理,不过里面的蔬菜长势却很好,西红柿甚至结了青果子,都在变红了。
成堆的柴火劈了一半,有点凌乱地堆在一旁,似乎有人孤独地在这生活着,但是那些粗糙的刀口和木头看着非常新,可能砍下来还不超过三年。
林子月试探地走到门边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她正探头往里看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居然有些熟,语气非常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