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她确是墨宣不假。”洛羽依旧纠结于墨宣的身份。她不愿相信墨宣会对她撒谎,但从行为习惯、生活细节来看,那个侍女又不可能不是墨宣。“真恼人!”洛羽想不清楚,干脆暂且不去想了。
抬眼一看,不久前还来来往往的宫人,怎么一时间都不见了踪影?她向外探着脑袋张望,发现四下无人,于是趁机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主殿,朝着西边的偏殿去了。原本今早便想一探究竟,可没来得及,现下宫人都不在眼前,正好。
门没上锁,洛羽轻轻将其推开,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声响似乎惊扰了屋檐上的鸽子,引得其抖动着羽翼。洛羽闻声瞥了眼那对鸽子,觉得有些许奇怪,心想:也不知是谁养的鸽子竟飞到了这里来。将视线收回,她发现房中尽是薄尘,看来已有段日子无人出入了。“也没个人打扫打扫?”她有些嫌弃地朝里面看了看,觉得有些难以落脚。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侍女们细微的说话声,洛羽一时慌乱,也无暇顾及房中是否干净,只得跨步进去,合上了门。
关上门的瞬间,似乎也将大把的阳光阻绝在了房外。洛羽环顾四周,发现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只有细微的光线从缝隙中溜进来。“这里好生奇怪。”
仔细看来,南墙是药橱,北墙是书架,中间放了张案几。案几上是研磨了一半各种草药。洛羽俯下身去一闻,刺激的味道立刻冲进鼻腔,呛得她咳嗽连连。桌案上还有几本摊开了的医书,医书既没有封面,也未标注书名,且书页残缺不全,有那么几页被草草撕掉了。
再拉开药橱的抽屉来看,已没剩下什么药材。书架上东倒西歪地放着不多的医书,旁边有一个满是灰烬的火盆,里面有燃纸的痕迹,地面上还飘落些许着灰烬。洛羽绕过火盆,随手拿起书架上的医书翻看着,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这里的书与书案上的一样,几乎每一本都被撕去了其中一页或者几页。“为何如此?书中有何不可告人之处?”又低头看看那个火盆,嘀咕道:“烧掉的也许就是这些书页。”
她将书放回原处,又注意到书架还有个小香炉,本想拿起来看看,却发现如何都拿懂。洛羽觉得这个香炉有玄机,于是尝试着转动,竟发现书架移动了位置。她继续转动着香炉,直至书架被彻底移开,眼前出现一条通向地下的阶梯。
“地道?”洛羽站在原地犹豫着,里面漆黑一片,她有点胆怯于一人入内。可现在连墨宣都信不过了,她又能依靠谁呢?“去就去吧!”洛羽壮着胆子,迈出了第一步。
地道很深,让人看不见尽头,更不知通往何处。洛羽一步步下着阶梯,眼见再向前走一步,就彻底没了光亮。她回头望向地道的入口,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放弃。“下次提着灯再来吧。”她自我宽慰道。
地道阴冷的温度让她不敢多留,立刻拾阶而上,原路返回。但当距离入口只有咫尺之遥时,“吱”一声,入口被封上了,任由她怎么推都推不开。
洛羽本能地想要呼救,但转念一想,兴许这条地道连通着王宫之外也不一定,于是便拿定了主意一探究竟。但当她脚步稍动时,突然被人从背后禁锢住,颈处的冰凉表明正有一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
“别动。”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洛羽仔细琢磨着,这声音像是个女子。可即便对方是个女子,她也是敌不过的。又听身后声音说道:“你是何人?又是何人派遣你来的?”
“我……”若说不害怕,定然是假的。洛羽努力稳住了情绪,故作镇定地说道:“这景晖宫是本宫的寝宫,有何处是本宫不可涉足的?”
洛羽心里还在打鼓,却见匕首消失不见,身后的女子点了火折子,移到了她的面前,兴奋地说道:“娘娘这么来了?为何不打暗号?”
暗号?洛羽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她连自己是不是申王后都不记得了,还能记得什么暗号?趁着微弱的火光,她打量着眼前人:只见女子身形瘦长,皮肤不算白皙,一双剑眉,眼睛炯炯有神,英气逼人,身着粗布麻衣,看似并非王宫中人。
洛羽不愿与此人多做纠缠,只想尽快离开地道,于是又回身推了推书架,但书架依旧纹丝不动。
女子见洛羽行为异常,犹疑着问道:“娘娘是不记得事儿了吗?”
闻言,洛羽停下了动作,警惕地看着对方,她不知该不该信任这个突然出现在地道里的女子。但如今困在此处也无他法,只能借助此人的帮助,先出去了再说。于是,洛羽道:“我前些日子不当心跌了跤,好些事儿都记不大清楚了。”她说着连自己都不愿相信的说辞。
但那女子似乎并未疑心,反而关切地询问道:“只是不记事儿了?可还有别处不妥?毕竟娘娘身子弱,跌一跤也不是小事。”女子的话也印证了之前洛羽的猜测:申王后身体欠佳。
“你究竟是何人?”洛羽又问了一遍。在女子的介绍之下,她大概明悉了对方的身份。此人名叫方罂,原是景晖宫中的侍女,但却不是普通的侍女。
五年前,方罂还是个飞贼,师承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盗“挥不留”。经过几年的历练,她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欲望不断膨胀,她不再满足于偷窃富商大贾,而将目标瞄准了王宫。
那夜,她翻过宫墙,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正当她带着战利品准备离开时,却被当时巡岗的禁卫抓了个正着,押送至卫尉司问罪。入宫盗窃是死罪,方罂当即被打入死牢,只等秋后问斩。
之所以保住了性命,是因为洛羽救了她。洛羽见她并非罪无可赦之人,身手也不错,所以特向隽珩求情,将她留在了景晖宫。表面上是侍女,实际上是暗卫。
“我会帮娘娘处理很多不能让旁人知晓的事。”方罂如此说道。
“也就是说,”洛羽心想:“此人乃申王后的心腹。既然她认定我是申王后,那岂不是事事听命于我?”洛羽心中暗喜,觉得自己偶得一帮手,可助她逃离王宫。
手中火光渐弱,于是方罂提醒道:“我先带娘娘出去吧。娘娘拉住我的衣袖,跟紧我。”
洛羽随方罂向前走着,同时打量着这个地道,发现除了入口处的台阶修得还算平整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坑坑洼洼,甚是难行,还不时有黄土掉落,仿佛随时都会坍塌。“地道通向何处?”
“娘娘的寝殿。”
“这么近?”洛羽失望道:“有必要修建地道?”
“娘娘有时要去小药房办事,不愿让旁人知道,所以才让我修建了这个地道。再者因为不能声张,人手也不足,所以地道想挖也挖不长。”
很快,洛羽看到了一条岔路。“慢着。”她叫住了前行的方罂。“此路是通向哪里的?”
“是通向景晖宫外的,以便有人给娘娘通报消息。”
洛羽惊讶道:“也就是说,景晖宫外也有我的眼线?”
“是,而且数量不少。”方罂继续领着洛羽前行,边走边说:“娘娘在王宫之中可谓只手遮天,处处都有娘娘的人。”
“是吗?”洛羽甚是疑惑,既然申王后有如此权力,又为何她在景晖宫中好似被软禁了一般,失去了自由。“那景晖宫的人可听命于我?”
“那是自然,景晖宫的人皆誓死效忠娘娘。”方罂慢下脚步,扶住身后的洛羽,“娘娘当心,这段路不好走。”
既然景晖宫的人对申王后忠心耿耿,又为何对洛羽处处隐瞒?洛羽忽而停下了步子,她收回了被方罂扶住的胳膊,命令道:“走另一条路,我要去景晖宫外。”
“现在?”显然,方罂犹豫了。“娘娘不如先回寝宫歇息片刻……”
“为何?”洛羽心想:难道这个方罂也不能相信,她和其他人一样,也在千方百计地阻止自己离开景晖宫。
“我担心娘娘的身子……”
“我身子并无大碍。”这些人连借口都是一样的!
“那好,娘娘这边走,当心脚下。”方罂不得已改变了前行的的方向。
这条路比原先那条还不好走,细土黄沙掉落也就罢了,连地道的宽度和高度也越来越窄,只得矮下身去,蜷缩着前行。“快到了吗?”洛羽咳嗽连连,只得用衣袖捂住口鼻,她自小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到了。”方罂将手里的火折子交给洛羽,“我这就去打开机关。”只见方罂转动了地上一个不起眼的石块,突然光亮便灌了进来。方罂说道:“穿过树丛就出去了,娘娘跟着我,别被枝杈划伤了。”她用身体为洛羽开辟了一条路。
走出树丛,总算重见了天日,洛羽长出了一口气,方才在地道里可是憋闷坏了。
“娘娘打算去哪儿?”
“四处转转。”
洛羽心想,现在先稳住方罂,稍后趁其不备再悄悄溜走。可计划归计划,洛羽却根本没有实施的机会。她没走两步,就发现景晖宫的宫人正四处寻她。
洛羽和方罂默契地重新躲进树丛。她们同时疑惑地看向对方,仿佛都在问:你为何要躲?
随着时间的推移,寻找洛羽的宫人越来越多,这时候贸然逃跑,只能是自投罗网。“回去吧!”她悻悻地对方罂说道。于是二人又重新进入了地道。
连接寝宫内殿的地道出口也在书柜之后。洛羽跟着方罂从地道中钻了出来,看到自己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于是赶忙换掉了衣裳。她一边换着衣裳,一边质疑道:“你为何躲在地道里?”
方罂叹了口气,“因为我刚从宫外逃了回来。”
闻听此言,洛羽觉得好笑。她是千方百计地想逃出宫去,竟还有人从宫外逃到宫里来?“难不成宫外有人追杀你?”
“是。”
本来是句玩笑话,却没想到竟是事实。“你既是王后身边的侍女,如何去了宫外?又为何宫外有人追杀?”
“娘娘说我其罪已赎,可回归自由之身,十日前放我出了宫。不过,陛下并不这么想。他派了杀手要将我赶尽杀绝,我最终躲无可躲,又寡不敌众,只好于昨夜冒险返回王宫,藏身于地道之中。等来日风头过去,再另作打算。”
洛羽紧紧地盯着方罂,如果她所言属实,那么她和自己的目标是一致的:出宫。同时,洛羽和方罂还有共同的敌人:隽珩。
若是与方罂结成同盟,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