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洛羽又一次尝试着敲响了暗号,又是毫无响应。正当洛羽打算放弃时,只见书柜正缓缓移动。
“娘娘找我?”方罂灰头土脸地从地道里钻了出来,相比洛羽第一次见她时,更显憔悴。
“你这几日都去哪儿了?”
方罂小心翼翼地探听着周围的情况,确认安全后才开口道:“娘娘不是说要出宫吗?我寻法子去了。”
听闻“出宫”二字,洛羽不免兴奋。“可有了法子?”
“有是有,不过要等。”方罂解释说:“可随着货品运送进出王宫。不过最近没有好的时机,因前些天宫里粮库刚换了新,所以还要再等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希望落空,洛羽显得有些失望。
“最多个把月。”方罂笃定地保证着:“宫中需要清理出宫的物品不在少数,想要寻这么个机会并不难。”
“那太好了。如果机会成熟,你早些来通知我,我好做准备。”
方罂点点头,应承了下来,但又犹豫着道:“我斗胆问一问,娘娘此次出宫是要做什么吗?”
“嗯……有些事要办。”洛羽搪塞着,转换了话题。“先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知道叶蓁蓁这个人吗?”
以方罂的介绍来看,叶蓁蓁是几个月前新入宫的妃嫔。她天资聪颖,年幼成名,是王城之中有名的才女。不过相比才华,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显赫的家世。
说起叶蓁蓁,就不得不提起叶长空。要问叶长空是谁,恐怕整个大申极少有人不知,哪怕不在官场,也都听说过他的大名。当今王上登基,他曾立下过汗马功劳,那是三朝元老,两朝重臣,当朝太尉。这叶蓁蓁正是叶太尉的嫡亲孙女。不过一年前,叶太尉以年老多病为由辞官还乡,无人知晓他为何要把孙女送来选妃。
简单介绍过叶蓁蓁后,方罂又道:“自她入宫以来,娘娘一直都很关注此人。”
“此话怎讲?”
方罂解释说,“在前段时间娘娘给我的任务中,有两次都是关于这个叶蓁蓁的。一次,是让我拦截她寄送出宫的信件。还有一次,是让我在昭和宫外盯梢,注意是否有可疑的人与她接触。”所谓昭和宫,便是叶蓁蓁所居住的寝宫。
“目的是什么?”洛羽听得晕头转向的。在她看来,自己能将从小诵读的《国风》送与叶蓁蓁,那彼此也该是亲近的。可派人盯梢、拦截信件,怎么看都好似是敌对的。见方罂摇头,洛羽换了问题,继续追问道:“那我让你拦截的信件如今何在?你在昭和宫外盯梢的情况又是如何?”
“那封信,叶蓁蓁走的是采买司的渠道送出的。采买司有娘娘的人,所以很容易就拦了下来。信件我交给了娘娘,但没过几日,娘娘又原封不动地交还给我,让我送回采买司寄出。”以防洛羽会问,方罂补充说道,“至于信上写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那封信是寄去邺城的。说到盯梢的事情,就更是奇怪。”
此刻是白天,所以方罂显得异常小心。她再次仔细地查看了门外窗外的情况,确认安全之后,才继续说道:“那几日,我躲在昭和宫附近盯着,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到有人接触叶蓁蓁。正当我准备撤回时,有个内侍模样的人在昭和宫附近徘徊。不过那人不是来找叶蓁蓁的,而是来找我的。或者说,是通过我找娘娘的。他塞了张字条给我,然后拔腿就跑。那人轻功了得,我硬是没追上。”
“字条上写了什么?”
“五个字:子时点石桥。”
……
亥时三刻,方罂从密道进入内殿。本该早早准备的洛羽,却仍在榻上安枕。方罂走近摇了摇洛羽,发现她睡的很实。内殿里隐隐约约散发着的幽暗香气,让方罂暗叹不妙。仔细闻来,竟是蜡烛里掺了安魂香。但她不敢贸然吹灭,只怕房中灯灭,会惹来注意。
她尝试着叫醒洛羽,可安魂香已点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任由她如何摇晃,洛羽都醒不了。
安魂香对身体无害,只是会让人睡得格外昏沉。解安魂香的方法就是等,等药力散尽,人自然醒过来就没事了。当然,也可以强行叫醒。
方罂用指甲捏着洛羽的耳垂,刺痛让床上的人突然坐起。趁着微弱的光,洛羽看见了一旁的方罂。她眨眨眼睛,清醒了一下,觉得脑袋有些沉,“我怎么就睡着了?”
方罂指了指仍在燃烧的蜡烛,悄声说道:“安魂香。”
洛羽怎么也不会想到,墨宣每晚留下的烛火里竟掺了迷药,怪不得她这几日总是很嗜睡。“墨宣究竟要干什么!?”
洛羽出神之时,方罂已将准备好的衣服拿给洛羽。“娘娘清醒了吗?”一边说着,一边帮洛羽穿衣服,“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按照洛羽的推测,有人竟敢堂而皇之约王后见面,那么时间地点必有玄机。与方罂的商议之后,洛羽决定今夜子时,二人同去点石桥一探究竟。
趁着漆黑,秋凉更加肆虐。不知道方罂从哪里寻了件夜行衣,居然还挺合身。方罂在前探路,洛羽跟在身后。人家是练家子,洛羽追得有些费劲,站在原地喘气,用气音对身前的方罂说道:“你慢点。”
方罂回头一看,洛羽累得靠在墙边走不动了。她执行任务向来是独来独往,差点忘了身后还跟着洛羽。她折返回来,扶住洛羽,“娘娘此处不能歇,会有禁卫来巡逻的。”
洛羽破罐破摔地摆摆手,“来就来呗,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你慢点,我实在跟不上。”
方罂心想:确实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我若被发现返回王宫,估计陛下饶不了我。可她又怎么能责怪洛羽呢?于是只能好言好语劝解道:“娘娘再坚持一下,拐过这个弯,我们可以走慢一点”
方罂连拉带拽地好不容易把洛羽带离了这条路,刚刚转过弯,就听见身后侍卫脚步声渐近。洛羽气还没喘匀,又被方罂拖着跑出百丈远,东拐西拐地,最后躲进了假山后面,才停下了脚步。
洛羽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说好的…...说好的拐个弯就休息的,”她拍打着胸口给自己顺气,“这是到哪里了?”
“点石桥。”方罂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可算到了。”洛羽长舒一口气。也不知是王宫太大,还是洛羽太累,她只觉得这一路上,腿都要跑断了。夜黑风高,秋风瑟瑟,还有随时被发现的风险,早知道就不走这一遭了。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一慢两快的梆声响起,三更天了,子时已到。
不远处出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透过假山的石缝,洛羽隐约看见一队禁卫正齐刷刷地她们这边而来。不会是冲着她们来的吧?“我们被发现了?”洛羽看向方罂,眼神中带着求助。
“不应该的。”方罂摇了摇头。虽然说着否定的话,可她的手掌却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屏住呼吸,听着侍卫的脚步声离她们越来越近。
此刻,洛羽甚至开始准备打腹稿了,想着如果要被禁卫抓住,该如何向隽珩敷衍她为何深夜出行。
“你们东面,你们西面。”一个男子的声音出现了。透过石缝,凭借微弱的光线,洛羽看见那一众侍卫在点石桥前的空地停了下来,听从男子的命令被分成了两队,一队朝东而去,一对向西而行。
虚惊一场。
洛羽在心里暗自思忖着,子时点石桥是禁卫换岗的时间地点,看来当初邀她来此地见面的人,应该与禁卫关系很大。
二人躲在假山里,等着侍卫离开再行打算,可左等右等,那领头的男子都未有离开之意。他一步步走近点石桥,最后在石桥之上停下了脚步。铠甲和长刀映着秋日的月光,清冷冰凉。可比铠甲和长刀更为冰冷的,是男人的声音:“王后娘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男子背负而立,看不清容貌。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洛羽也不能躲着不出来。但在出去之前,她必须知道对方是何人。她伸开手掌到方罂面前,示意方罂写些有用的信息。方罂思考片刻,在洛羽手上写下三个字“邓卫尉。”
洛羽点头表示明白,此人是卫尉司的卫尉,也就是禁卫统领,姓邓。她正准备起身,却被方罂拉住了。她们二人此刻不能用言语交流,只能尽量意会对方的意图。似乎方罂的意见是不要现身。看来这个邓卫尉是敌非友,起码不是自己人。
洛羽拍了拍方罂的手,然后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换了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和姿态,摆足了王后的架子,“本宫所为何事,邓卫尉还是不知为妙。”
离开景晖宫前,方罂告诉洛羽说:景晖宫外极少有人知道王后失忆之事,所以如遇突发情况,用王后身份施压最为妥当。
邓卫尉转过身来,抱拳施礼,“见过王后娘娘。”抬起头来,看清了洛羽身上的夜行衣,颇感意外。“娘娘这是……”
洛羽轻笑一声,“稳妥起见。”她表面上不慌不忙地应付着夜行衣的事,实际上,额上已经滲出了冷汗,所幸黑夜掩盖了她的窘迫。
邓卫尉再次抱拳,“所以,娘娘夜访点石桥,并非是有事要吩咐末将?”
洛羽本意只是来点石桥看看,没想到这里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听邓卫尉的话中之意,这个点石桥该是申王后和他之间约定好的碰面地点,而且申王后以前也让邓卫尉为她办过事。
现在,洛羽有那么一点相信方罂所说的“娘娘在王宫中可谓只手遮天”。想想看,禁卫首领必然是申王的亲信,连这样的人都能为王后所用,那还有什么是王后办不到的呢?不过刚才方罂却对于此人表现出疑虑,这让洛羽有些拿不准该不该相信这个卫尉。
“今夜之事……”洛羽移步至对方面前,试图挡住他探究假山的目光,似乎这个邓卫尉已经发现来此的不止洛羽一人。
邓卫尉收回目光,而后再次施礼,“请娘娘放心,末将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他转身准备离开。正当洛羽以为蒙混过关时,他却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洛羽说道:“娘娘答应过末将的事,可别忘了。”
答应过什么事?这句话虽然引起了新的困惑,但也算是解决了洛羽的部分怀疑。看来,邓卫尉并非申王后心腹,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也难怪方罂对此人存疑。
见邓卫尉离开,方罂正要从假山后出来,却被洛羽抬手示意制止了。邓卫尉还没走远,方罂不能贸然露面。现在她们二人应该分开行动,可奈何洛羽不熟悉王宫的路,只能原地等待,确认邓卫尉真的走了,再做打算。
回到景晖宫后,洛羽心绪未平。今晚是她第一次离开景晖宫,再加上遇到了意外收获,不免有些兴奋。方罂告诉洛羽,这位邓卫尉名叫邓凛,在申王还是公子时便跟随左右,深得陛下的信任。
“看来当初那张字条是邓凛派人送来的。”
方罂点点头,“应该错不了。我还记得给我字条的那个内侍身手很好,应该是禁卫假扮的。”
洛羽在心里打着算盘:如果禁卫军的首领能助她出宫,那岂不是所有的事都变得易如反掌了吗?只是现在不知,邓凛可不可信,毕竟他是隽珩的心腹。而且帮助王后出逃的罪名太大,一般人是不会甘愿搭上身家性命的。
“那个邓卫尉是有求于我吗?”洛羽想从此事入手。如果知道了邓凛所求之事,便可估量这个人的价值究竟几何。
不过方罂表示对此事并不知情,甚至不知道王后和邓凛之间有所联系。洛羽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心想:“难倒邓凛只能是一颗闲子?”即便她不甘心,但也不敢贸然行动。现在每走一步本就如履薄冰,自然不可横生枝节。对于不能完全信任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这一晚上算是白折腾了。洛羽出宫的希望还是只能寄托在方罂身上。她审视着方罂,再次对周遭的一切人和事产生了怀疑,对自己所处的境地感到万分的无助和茫然。连墨宣都能对她用迷药,那么洛羽还能相信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