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饮迈着轻快的步伐,越过长桥进了亭子,低声禀报:“王爷,殊消楼近日收到了一份不太寻常的银子。”
箫声一停,弋静深自然问:“不寻常?!”
薛饮嘴角一弯:“其中素纸上附的要求是:杀江王妃……”
弋静深口吻平平地哦了一声,目光垂落,修长五指兀我地转动着长萧。
“真可惜啊,殊消楼就是王爷的。”薛饮十分沉浸在这个甚有喜感的消息中,“王妃太天真了啊!”
弋静深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了,动作一顿,缓缓扭头看向已经憋不住笑的薛饮。
“说全了。”
他命令简短却有力,背后全是不要浪费时间的意思。
薛饮立刻低头说:“就是王妃给的银子。江湖中,无人不知殊消楼是认钱不认人,王妃……很有钱,也很有主意。”
“她想收买殊消楼的人“杀”了她,她好金蝉脱壳,胆大如虎,狡猾如狐。”弋静深思绪彻底清明,如若殊消楼不是他的,论殊消楼从无败绩,她成功的机率不低,最后可能真的骗过了所有的人。
薛饮反正是对这个江王妃服了:“王爷,所以属下才敢在您休憩时打扰您,这可该如何应对?!”
弋静深反正是绝对不会把钱还回去的:“接了。”
薛饮轻咳:“王爷,如今王妃是皇上看重的人,若她在您的庇护下出了事,只怕皇上会迁怒于您,对您不利!”
弋静深怎么会不清楚其中利害:“我们想到,她亦能想到,所以才不惜下血本,直接对能看得见的仇人,先报复了再说。”
“王妃……的确……”薛饮想到那个王妃,总是想笑一笑,可能她是第一个敢与王爷明面上不合的人罢,“的确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她既然已经出手了,那本王也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替他人做嫁衣。”
“是!”
好好的王妃不做,非要化子做局,他弋静深,成全她顾落却。
……
而顾落却自回到幽暗的屋子中,便反手关上门,双腿一弯跪在那两行白烛前。
她望着墙上挂着顾林夕身穿朝服的画像,神色寂静:“爹,若堂堂一个王爷,连一个弱小女子都保护不好,你说皇上能对这样的人,委以重任么?!”
她眼眸无甚情绪:“一个女子都保护不好,还能守得住江山?!未免太可笑了。”
……
“朗朗乾坤,害您的罪人,还活得好好的。他们早有预谋,朝廷到现在给女儿的消息也只是在查,在查,没有一丝线索,还在查。”
不知道为什么,她整颗心冰冷冰冷的,喜怒哀乐都失去。
“这就是您效忠一生的朝廷么……?!”
阐述的口吻。
经过朝廷给她的消息,她已经看明白了:“皇上是指望不上的,若是其中真相,牵连到了权利中心,谁能保证那时候的皇上还会一心想着您不能无辜枉死呢?!”
怕是那时候,他想的就是大局了。
而这大局里,会不会有一些不能除掉的凶手。
呵,谁又知道。
最终,顾落却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扬唇说:“好,既然罪人天衣无缝,那女儿就将计就计。”
“人,是不是都有得意忘形的时候?相爷死了,我死了,江王也被牵连,那些人,还能安心藏在暗处多久?!”
“爹,哪怕弃光藏暗,不见天日,女儿也要找出杀害您的仇人,送他们,一个一个去陪您。”
“而对弋静深,”她说,“这个明摆了的仇人,女儿无法视而不见。”
是弋静深给那些贪狼打了一剂猛药,让那些贪狼,迫不及待地开口吃人。
想过利用他保全自己,可是,他如何值得她的信任。
不得不靠便假装依靠。
“所以,这一次,我亦选择以命为本,赌一赌。爹,希望这一次,皇上不会让我们再次失望。”
她“死”后,皇帝的态度,尤为关键。
她这一利用,就把皇帝也给利用了进去。
……
而,湖边,往回头的方向,薛饮跟在弋静深后面慢慢地走。
“王爷,顾姑娘,为何如此喜欢以命作赌?记得初次她到王府,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替王爷挡剑。这一次,还是同样,拿命冒险。”
弋静深轻声反问:“那你告诉我,她除了命,还有什么?”
这一问,竟然把薛饮给问住了。
是啊,顾落却有什么。
之前有顾林夕,可顾林夕也违背不了皇命。
现在,她还有什么?!她还是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遇到困境,不拼命,拼什么呢。
“上一次,她赌,是要姻缘的掌握权,这一次赌,是要夺回命运的掌握权。假死,纵然从此做了黑暗里的鬼,但至少,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看起来赌的对极了,可她忘了……”
弋静深缓缓地说,淡语暗含悲悯,“青涩的赌徒,赌小的赢,赌大的,往往惨输。”
这里的人,都是自小就将脑子跟命当注,去夺一条生路,占一个不会受人欺辱的权位。聪明人,玩命的人,这里不缺,甚至多的是比她耍得熟练的。
你玩别人的时候,可知也有人在背后玩你,你不知道这个道理,还自以为是,顾落却,你不懂,本王教你。
到了第二日的晌午时分,弋静深唤来一人问:“王妃,此刻在做什么?”
婢女恭声道:“回王爷,王妃自用过了午饭,便回了屋子,没再见出来。”
“知道了,回罢。”
当时依稀据说,她在相府时,没一日安稳在家,都要玩上夕阳冒头才肯归来。物是人非四字,真真道尽世间炎凉。
顾落却坐在屋子里,突闻房门被敲响,她皱眉问:“谁?!”
“清明上河。”
“……”
顾落却站起身时差点碰倒了茶壶,她不可置信,又必须去开门一探究竟。
面前男子的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完全掩了真容。
他眼神平静,越过她,进了她的屋。
顾落却站在门口愣了两秒,立刻合上门,扭头说:“不是来信夜里送东西的么?!大白天的,你怎么敢……!”
“我是谁,为何不敢。”
男子连头都没有回,声色冷傲。
顾落却“呵”了一声:“你是谁。”
“我是殊消阁的水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