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妃,”弋静深默默自喃,“真的还活在这世上么?!”
“没错。”大王爷冷幽幽一笑,“她生而你却不知,很难受吧,她心上之人非你且视你如敌,更难受吧……还有个最难受的,我说是父皇杀了你岳父,你可信?!”
低头卷了卷袖袍,继续道:“顾落却根本没死,父皇却说,凶手认了斩草除根!斩草除根从何而来!”
“一国天子,信口开河……”一连串地说到这里,大王爷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宛如叹息:“可笑么?!!”
弋静深不语。
只听大王爷正色言:“也是后来,我才抽丝剥茧缕清楚,恍然大悟,你江王与相爷联姻……于父皇而言,才最危险!你们那不是联姻,是勾结!勾结!纵然你们无此想法,落到手握皇权的父皇眼里,一样罪无可恕!”
他望着面容莫测的弋静深,缓缓平静下来:“三弟,父皇最宠爱你了,也最爱他自己了,所以,他除父留女,就像当年的除母立子。”
弋静深缩在宽袖里的指腹因用力过深,致使甲盖苍白。
“后再借相爷案,铲除朝中大患!可是,除了他的儿子,谁敢想到他身上,只不过他信口了一下,谁又敢想的那么深?!”连大王爷都被自己的揣测吓到,奈何深宫中往往越难以置信的,越是最后的真相。
语气开始渐变,阴阳怪气地:“父皇他骗了你,也骗了这天下人……这可像他作风?!呵,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最了解他的人,当属三弟了吧!!”
弋静深闭上了眸。
耳边的声音却不肯停,比夏日的蝉聒噪千倍:“倘若,顾落却知晓真相,又当如何?!你们之间,可隔着杀父之仇。不过你也别怪父皇,杀权臣维皇权,是皇帝就该做的事。遑论他在这其中牺牲一大臣,也是为了,你能抱得美人归,做皇帝做父皇,他都尽责啦……”
这最后一句,看似为皇讲话,实则暗示他皇帝心机深沉,百无遗漏。
可这种百无遗漏,让他情何以堪。
在一片黑暗之中,弋静深轻声开口:“王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伤人心不止,还要伤父子情。看来,你的眼里,当真只有皇位。”
弋静深勾唇,淡漠得很,慵懒得很:“他日你若登位,恐连父皇都不如。”
“你……”大王爷皱着眉,似乎非常痛心,“你不要好赖不分,本王来此目的,还不是不忍你被蒙在鼓里。”
弋静深喉咙里低哼了一声:“什么不忍,你不过是想告诉我,我有多愚昧无知罢了,更有多失败,连自己王妃的去留,背后都是你在掌控。她心上的人也不是我,不过是告诉我我有多惨多可悲罢了。你现在携着军功而来,有恃无恐。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一切皆父皇所为,可你告诉我,不过是为了看我们父子反目,你渔翁得利罢了。你从一开始就伺机而动,费尽心机,只是好可惜……”
被他的神容一蛊惑,大王爷条件反射紧声接道:“有何可惜?!”
弋静深几乎是温柔地望着他:“王兄,可惜你要的结果,我不会给你了。”
大王爷面容一怔:“哪怕你明知道……你怎么忍得了?!!”
尾音含切齿之躁。
大王爷觉得这男子简直不是人,心爱之人不爱他,他不殇,心爱之人是受了敌人的蛊惑脱身离开,他不殇,心爱之人父亲是被他父皇所害,他仍坐的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自己让他失去顾落却,他还是好似无情无欲,既如此,当初去跟皇帝要人之前,为何不多想想其中利害关系。
如果,“我是你的话,怪不得父皇,怪不得顾落却,但对这背后推了顾落却一把,使一切终成空的黑手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但是无论他说什么,你看,你看看坐在湖边的男子,黑手就在眼前,他却风淡云轻,目中无人,连句怪责都没有,连个眼神都没有了。
大王爷挥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弋静深,最终兴致缺缺地离开了王府。
弋静深仍是本来的坐姿,低头喝了口清酒,喉咙里发出低沉暗哑的自嘲声。
“父皇,父皇……”
旁人要看你落魄,你偏不能落魄给他看。
旁人要看你发怒,你偏不怒给他看。
旁人要望你悲、颓,你偏不悲、颓给他看。
那样,你现境再不好,旁人都笑不出来了。
这个寂寞深宫,最擅长把有血有肉的人一片片地剐,剐成了寡淡凉薄的样子。从此在这里,好像发生什么,都不值得大惊小怪,都是正常的了。
第二日,午时三刻。
考场大开,书生们一个一个进了场。
无人回头看民生,一心奔赴权利场。
顾落却赶到后山时,有微微秋风,令枫叶落了满地。
他轻倚枯木,手执萧吹着,音色清醇如酒,满山就突然不寂寞了。
她闭眼,静静听了好一会儿。
忽然忘掉了一切。
只是,听人家吹箫,不能是白听的,看,下一刻谁的头上挨了个爆栗。
顾落却吃痛地捂住额角,睁开眼睛,非常无语地盯着面具水三:“君子动口不动手,听过么?!”
不等他说话,就抢先一步道:“忘了你殊消阁只是一个杀手组织了,莽夫没读过书正常,正常。”
一本正经胡言乱语的样子,真是挑战人的情绪起伏。
他冷漠地看了她眼:“练什么武功,去台上说相声得了。”
“……你休想反悔!”女子怒目而视。
水三长叹一声:“我是怕你反悔。”
顾落却想都没想:“不会的!”
“哦。”水三漫不经心回头,“那蹲马步吧。”
“蹲马步……”
顾落却眨了眨眼。
水三颔首:“既然让我教你,你照着做便是。我总不会害你。”
“……”
顾落却笑,有点想哭。
“有没有更简单一点的……”
“有,即弃学。”
顾落却咬牙切齿地低下了头,然后,两手攥成拳头抵在腰间,弯膝蹲马步。
其实水三能理解她为何如此执着,无非,是对这世间失去了安全感。
总想要抓住点什么,好像那样自己就拥有与这世界任何突如其来的厄运战一战的资本了。
他含笑望着她,突然,走向了她,伸手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摘下了她的面纱。
“我又不是不识你,还戴着做什么。”
“安全。”她低声吐出二字。
水三笑声似叹:“你的戒心,总是用不对地方。”
若对那个管家,稍稍谨慎些,又怎会落得一个被人当了刀还浑然不觉的下场。
若殊消阁不是他的,若他对她真如大王爷所想象的用情极深,色令智昏,这结局啊,还真是耐人寻味了。
顾落却若死于权利场上,定是被蠢死的。
刚蹲了一会儿,被某人狠狠嫌弃了一遍的顾落却的额头上就生了一层薄汗,腿微微发软,愈发佩服身怀绝技的人了,背后都下了苦功的。
水三靠近,低低道:“不行了?!”
话音刚落,他怀中摔进来一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