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梦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
也没有人会做同一个梦。
有时候他们在现实中所真正挂念的,也能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梦知道。这是千和死后,留恋人世间所发现的。
她走进他的梦,看到了两个女人。
一个是千和,一个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关于她,全是回忆,想念,痛楚。
关于这个样子的
她站在茅草屋前,望着远处的男女分工合作后,坐在大树下歇息,她盯着男人的眼睛,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的心里在说
也许,是可以和她好好过日子的。也许过去的一切都该放下了。她真的很像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像她。
千和竟然吃起了自己的醋,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得想笑。
只是如果再不走,是否会给他再一次沉痛的伤害呢?!
因为她留不下来,哪怕拖延时间
“你是”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眼前的画面幻灭了,千和缓缓地转过身,看到了她的夫君。
男子怔怔地站在原处,似乎不敢相信:“是你吗,千和。”
千和微微一笑:“认不出我了吗?”
男子缓步上前,站在她的面前。
千和对上他一眨不眨的视线,轻声道:“是我,我来看你了。”
“你,”陈永低下了头,突然蹲下去捂住了面颊,他竟然哭了,哭得像是个孩子。
千和忍着疼痛,学着他,蹲在他的面前,她抱住他的头,低声道:“是我,我来看你了,是我,我来看你了”
重复循环的一句话似乎起了安抚人心的作用,陈永找到声音哽咽地问:“你从来没有来看过我,我以为你恨我,你恨我吗?!”
“我不恨你,我不恨你。”她字字清楚,深刻地告诉他,“一切都是我的选择,和你没有关系。”
“我娶妻了。”
陈永抬头,一双红眼睛,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笑似安慰:“我知道,你爱她吗?”
“我不爱她。”陈永想也不想地说。
笑容渐渐苦涩,“可你也不能再爱我了,陈永,你打算孤独终老吗?!”
陈永摇着头,视线恍惚了:“我不知道”
“你可以试着爱她吗?”在看见他如此无助的时候,千和忽然就放下了,因为爱,而放下了恨,“如果你说,你可以试着爱她,我就走了,能够看见你有一个归处,我很欣慰。”
“你欣慰”陈永缓缓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她,忽然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她从前是如此偏执决绝的一个女子,她不一样了,她真的不一样了,“你让我试着去爱她?你还会觉得你很欣慰,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我说你怎么会选择自缢呢,你早就不爱我了吧啊?!”
人在其中,愚蠢不可想象。
千和看着他推开了她,站起身指控着她,就像拔刀相向的那一天:“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他绝望地嘶吼着
“我一直念着你,想着你,可你从来都没有看过我,你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居然是为了让我忘记你,为了让我接受其他的人,千和,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多恨心?!”
千和闭上眼。
“你走,你走,你以后也别再来了!”陈永背过身,摆手。
千和抹去眼角的泪,她真的缓缓也转身了,真的就离开了。
她说:“忘了我,对你是一种幸福,我只想你幸福。”
陈永猛地惊醒过来,他看见床边趴着的女人,忽然咬牙,一脚把她踢了下去。
千和回到身体后,只觉一阵剧痛,她站起来,和床上面色狰狞的男人对视。
“我不要你守着我,我不需要!”他如避洪水猛兽,“我一个人就可以,我一个人就可以!”
“你”千和难掩伤心,却在听到他下面的一句话,陡然顿住
“不然她会生气的,不然,她会离开我,不然千和会永远离开我的,所以你赶紧走,赶紧走!!”
千和忍住眼泪,跑出了屋子。
她一直跑,一直跑,好像只要拼命,就能跑出那段感情似的,抱着一棵树,她无力地蹲在了地上。
前方黑途不明,这个夜,好像永远不会被驱逐似的。
弋却深和遥夭在客栈里,他们用了最近阎王爷让他们修炼的法术,看到了这一幕。
遥夭很难过:“她放下过,你看到了吗,她真的努力了,可只要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一切的放下都变成了不舍。”
只要到了那个男人面前,什么领悟,都变成了执念,越来越深,越来越无法放下的执念。
弋却深看到了,他大掌微收,眼前的画面消失不见。
“如果从她这里行不通,那就去找陈永,陈永要是真的爱她,不会眼看她面临着万劫不复的境地。”
遥夭捧着一杯热茶,她说:“我快撑不下去了。”
他看向她。
她眼角湿润:“我明明知道,被人拆散,和自己爱的人分离,有多痛不欲生,可是,我现在为了自己的幸福,在做着这样的事情,甚至知道,还有千千万万这样的事情”
遥夭被弋却深揽在怀里,她哽咽道:“幸福好难。”
不伤害别人,那就自己会被伤害。
伤害别人,自己的心,又很难得到安乐。
“你听过孟婆的故事吗?”弋却深低低沉沉地开口,“她曾经也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可是她现在却在熬着汤,凡是喝过她汤的人,都对前尘一忘了之,你说,她痛苦吗?”
“可这就是轮回,不管再痛苦,这都是轮回里的一个步骤而已。人如尘埃,无人询问他们的悲欢喜乐,悲欢喜乐早就被上天安排好,所要他们做的真正的一件事情,不是生,而是最终的死。”
“所以这过程不重要。”
“而我在做的,就是拉着你一起跳出这个轮回,变得有价值,就能够争取在一起的机会。”
遥夭抬头,伤感地看向弋却深:“所以,你现在也把他们看作了尘埃吗?”
弋却深眼中冷静过甚:“我必须如此。”
遥夭重重地闭了闭眼,“怪不得,帝王的位子总是留给你的,如果演戏子,你适合无情的角色。”
他任她讽刺,绝不多做半句辩解。
第二天。
陈永起来,发现“千和”的确走了。
他松了一口气。
站在门口,想着昨天的那个梦,觉得是自己态度过于激烈了,要是今天晚上还能看见她,他一定好好地认个错
可他刚这样下了决心,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白发绝色男子。
弋却深走到他跟前,没什么情绪,薄唇轻启:“有件关于你夫人的事情,不知你想不想听”
“你是谁?”陈永惊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又怎么知道我的夫人我不认识你啊!!”
“听我讲完一个故事,你自然知道我是谁。”弋却深绕过他,走进了屋里。
外头雨水淅沥,空气清冷。
遥夭不想管这件事了,只想跟在千和的身后,陪着她。
茅屋里,陈永站在弋却深的背后,目光惊疑难定,“你”
“你的夫人没有走,她一直都附在你现在的夫人的身上,陪着你。”弋却深一语惊人。
“你说什么”陈永大步迈上前,盯着弋却深。
弋却深继续道:“她现在因为你,不肯回地狱,不肯转世投胎,我们是来叫她回去的,我要告诉你一个后果,如果她再这样执意不回,她要面临的,是永世不得超生的结局。”
“”
“你想她永世不得超生吗?!”
陈永愕然地望着弋却深。
弋却深别过俊脸,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想,就听我说的做,她要看你幸福,你就幸福给她看,那时她自然会死心,回到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
“”
昨夜那个梦再次浮现在记忆里,陈永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他的夫人说出了那些话
遥夭一直跟着千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忽然有一个身影从她背后跑了过去,那个身影喊着一个名字:“小维”
千和转过身,却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已经被他揽入了怀里。
他告诉她:“你走以后,我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原来我喜欢上了你,跟我回去吧,以后我一定会待你好的。”
千和张了张口,为什么期盼的这一天,当真的出现以后,她会那么心痛。
陈永抱得很紧,像再也不会松开似的:“跟我回去,我会给你幸福的。”
千和僵硬地伸出手,回抱住他。
她安静了很久,最后说:“好。”
陈永喜笑颜开,放开她,转头却握住了她的手,转身的那一刻,他眼里泪珠凝结,唇角隐忍地抿起
我们可以生死不复相见,但是我怎么舍得你永世不得超生,万劫不复。
千和一路跟着陈永,回到了这个茅草屋。
她看着他,忙碌地布置新家,打算与她重新成亲,给她幸福,她忽然拦住了他,对上他微笑的眼睛,“你真的能忘掉千和吗?!”
“当然,她已经死了,不是吗。”陈永哈哈一笑,“以前我以为,你嫁给我不过是为了我的荣华富贵,可当这一切都失去的时候,你还是没有离开我,我觉得,我不能再不珍惜你了,以前的一切,都对不起,以后,你看我表现。”
最后一句,让她想到了他们第一次成亲的时候,他说的话:“我知道,我们两家的世仇,让你很不安,但请你相信我,请你看我表现吧,我只是你的夫君,我们之间,只有爱,没有恨。”
如今同样的话,他在对另一个女子坦诚地讲。
千和干涩地问:“你真的快乐吗?”
也许,不快乐的只是她。
一边希望他记着,一边又想让他都忘了。
“我很快乐啊!”眼前的男子,笑容纯粹。能知道是你,能再见你一面,能知道你的心意,我真的已经很快乐,很满足了,你已经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也是该我为你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千和,我不要你当鬼,不要你万劫不复,我要你转世,重获新生。
“你快乐就好。”千和扬起唇,也笑了。
“嗯!”
新婚之夜,红烛似泪。
天还未亮时,千和从他的怀里出来,转头看着他安静的睡颜,闭上眼睛,缓缓地离开了这具身体。
同时用法,让这具身体的主人清醒过来。
“我们做一个交易吧”她看着暂时无法开口说话的她,道,“你要爱他,陪他一生一世,我就把你的身体还给你。”
千和并不知道,翻身对着里侧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睁开了通红的眼睛。
“你不要再挣扎了。”千和轻声道,“没有我的帮助,你是说不了话的,而你未答应之前,我也不会让你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因为你会吵醒他。”
“”那张脸苍白的很,一双美眸恨恨地瞪着千和,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看起来却莫名地丑陋。
千和漠然地望着她,直到见她不甘心地点了点头,才一笑,“如果你敢跟他说任何不应该说的话,或者,你离开了他,让他伤心了,我就把你给毁了,就像你当初怎样毁了我一样。”
“”
千和飘然离去,没有回头看陈永哪怕一眼。
凡间一梦,终究要结束了。
陈永缓缓地坐起了身,看着瘫在地上剧烈咳嗽的女人,知道,她已经不是她了。
那女人,也就是小维,缓缓地抬起了头,看见他,神魂都震:“你没睡着”
“我什么都知道了。”陈永也笑,不知道在笑什么,“我已经把休书给你写好了,你走吧。”
他安静地起身,安静地从衣袖里拿出休书,扔给了她。
小维不可置信:“她占据我的身体,你利用我,你们两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呵!”陈永冷冷道,“若非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我们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小维,也许这就叫做因果报应,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