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朕有知道的权利——”
冷弦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容颜,痛得弯下了腰:“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安月张了张口,最后她听到自己说出的三个字:“算了吧……”
“算了?”冷弦直直地盯着她,“朕不可能就那么算了!!”
安月望着他,难道,前世今生,真的是来还债的吗?!
她已经不敢再对他动心了,不敢再喜欢他了,不敢再相信他了,她叹了口气:“放了我吧,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天下都是你的,一个我又算什么?!就让我走吧。”
“不——”冷弦按住她的肩膀,痛苦溢于言表,“是因为你,朕才把这天下放在了眼里……”
“你已经杀了我。”安月不容许心软,直接打断了他,她抬头与他对望,“你还想再杀我一次吗?!如果,你不想,请你用行动证明,放了我。”
“……”
他倒退两步,就那么看着她:“朕没要杀你……”
安月挥了挥衣袖,“不重要了,皇上,我早就厌倦了这里,现在我自由了,就绝对不会再回到这里,所以,如果你不放了我,我大不了就再死一次……”
“难道你要朕眼睁睁看着你回来又离开吗!”
“你可曾有一点喜欢过朕……”
安月握紧香包,转过头,闻言,眼底总算泄露了一丝痛苦,潮音,冷弦,为何都要在伤害她之后,才懂得她对他的重要。
她低下头,还是离开。
她只想单纯一点的过,这个复杂的皇宫,勾心斗角的生活,从来都不适合她。
安月离开了。
真的离开了。
冷弦却像被定格,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盯着她的背影,任她从他身上取走属于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他的最后一点念想,永远离开他——
他眼圈通红,抬了抬手,从暗处里跳出来两个暗卫。
“跟上她,保护她,看看她住在哪里,回来禀报。”
“是!”
他没有脸去打扰她,但他放不下她,只能这样悄悄地守护。
孑然深夜,出行后,她住在山上的竹林人家里,这儿脱离尘俗,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风刮过时,她可以听到竹叶悠动的响声,一颗心上的尘埃好像也被这声音给扫干净了。
山上的阶层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微微一笑,不需要什么大鱼大肉,这不就是她喜欢的生活嘛?!
这家人,是做酒的。
她交了银子住在这里,没事的话,就去旁边的寺庙里听听念经声。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不异空,空不异于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她只觉,参悟得不过是凤毛麟角。
要用一生去学,估计也不够。
所以,她在某个早晨,突然就静下了心思,远离贪嗔痴,方得真自在。
这不是逃离,而是皈依。
她开始远离爱与恨,去的多了,就干脆住在了寺庙里,带发修行。
这个消息,传到皇宫里,天底下权利最大的那个男人的耳朵里,简直要疯!
像是怕极了,他晚到一秒,安月立刻剃度一样,他第二天就以微服私访的名义离开了京城。
那家寺院,住的都是比丘尼。
他走进去,一步一步迈上了台阶,恭敬地看着大雄宝殿的佛陀,双手合十拜了下去。
“弟子知道一身罪孽,七情六欲贪嗔痴妄哪一样不是罪?佛有心渡人,人有意堕落,弟子叩首。”
一个皇帝,可以如此卑谦,已经很是与常人不同了。
安月从后院里走进来,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了,所以,她这个点都要来拜一拜佛祖的。
不过,她看到佛前有人,并不惊讶,而是要悄悄退出去,尽量不打扰到别人。
却在这个时候,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看向了安月。
安月看到是他,僵在了门口。
冷弦嘴角无力地扬了扬:“我来了。”
安月眼眶热了。
可这种感觉并不太好,就像她在这里,是专门在等他一样,这对佛陀是大不敬。
她平静下心绪,慢慢双手合十,低垂下眼眸:“施主好。”
冷弦感到嗓子要被看不见的魔爪掐断了,他再出口,声音是已入过地狱的沙哑:“你真的要……”
安月却已经像根本不认识一样,对他微微弓了腰,转身走开了。
冷弦僵硬地站在佛陀前,竟然有一种他已经追不上她的错觉。
安月一路就那么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她看着远方浅蓝的天际,心却好像被困在了一个黑洞里,找不到光明。
她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力……
她低垂着眼眸,失神了。
冷弦还是跟上去了。
这就是他来到这里的全部意义,他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即便是佛,也不可以抢走他的心上人。
安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几乎有点生气地转过头瞪着他:“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冷弦薄唇微干:“朕要你回到朕身边。”
安月觉得可笑,就真的笑了:“回去?!”
她盯着他,“回到你的身边,去跟你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勾心斗角是吗?回到你的身边,提心吊胆,不知道哪一天又会是你的哪一个女人闯进来,一杯毒酒了结我?!!冷弦,我欠你的,都还给你了,你不能不让我重生。”
“重生……你要怎么重生?!”冷弦问她,“把你的头发剃掉的那一种重生吗!!!”
“那也是我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能找我找到这里来,这里是佛门清净地,我容不得你对这里有一点点的不尊敬,你明白吗?!!!”
安月摇了摇头,“皇上,我知道,你也很忙,你真的回去吧,没有必要再把时间耗费在我的身上了,你知道吗?!!!!”
“朕什么都明白,朕什么都知道……可是,你又明不明白,如果朕能够放手,早就放手了,如果朕能够放下,早就放下了,朕还会站在你面前,徒增你厌目吗?!”
安月毫不留情地接话:“所以,皇上也知道这样,徒增人的厌恶?!你一直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可我并不欠你什么,我没义务给你机会,等你悔过。”
安月抬脚就要从他的身边离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他几乎用哽咽的语调求她:“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朕?!!!”
安月艰难道:“我已经原谅你了,但不代表,原谅你就要跟你在一起吧?!”
冷弦颤抖地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我不要了,不要这个天下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要是当比丘尼,我就去当和尚,我不再逼你,可我们总要在一个世界里。”
安月抿紧了唇瓣,半晌后甩开他的手:“随便你!”
她几乎跑着离开了这里,她大喊,因为前世的记忆,今生的眷念折磨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以为我可以做安月,做一个和月蜉不同的安月,就像他一样,他做一个与潮音完全不同的冷弦,那样对我,那我也可以……一直不依不饶了好几辈子了,最后才知道,也许放下各自生活,才是给予彼此的一条出路啊!!!
“可是,为什么,他一出现,感情就那么不受控制了呢?!情,到底是什么?!理智,为什么总是战胜不过感情?!!!”
她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绝望地望着苍天,掉下了不知所措的泪水。
心不动则不伤,心若动了,也伤了,又该当如何,没人告诉她……
比丘尼寺庙中,不留男香客居住。
到了夜晚,安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她想,他走了吧,他不走,这里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凡事都是这样吧,无地自容自然就退避三舍了。
她躺下,突然听到一声突兀的动静传来时,还没反应过来。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见了他像只小鬼一样,委委屈屈地房梁上跳下来了。
安月嘴角抽搐:“你!”
她已经告诉了他,她的底线,是他绝对不能在这里胡来。
呵,他不听话倒也是正常的,毕竟,他可是皇帝,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听他的话!!!
安月坐起身,已经连脾气都懒得发了:“冷弦,你还有完没完了?!”
冷弦看了她一眼:“我只是没地方去,匆忙之间,只能躲在你这里。”
“这里不留男客!!”安月咬牙切齿,“是其一,山下有客栈,是其二。你这样死缠烂打有意思吗?!你的朝政都不管了吗?!”
她不容他回答,突然冷笑出口:“哦,我知道了,你是害死我还不够对吧,你还要我遗臭万年是不是?!”
冷弦皱了皱眉:“说这些话,你会舒服一些嘛?!”
安月气都气死了,怎么可能舒服??
她:“我不舒服还不都是你惹的,你也有脸问?!”
冷弦脸面一下子不好放,都被骂红了脸,他从来没被谁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可,已经被她这样骂了,该是已经在她心里那么差了,反而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不管不顾感:“我要要脸,就不会从宫里追出来。”
安月气疯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要你回来,回到我的身边,你听了吗?!”
“你觉得可能吗——”
“朕这辈子最喜欢就是挑战不可能的事情,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安月冷笑出口:“在你眼里,别人的意见到底算什么!”
烛火昏暗地折射在他落寞的俊脸上,他忽然走向了她,一把扣住她的手,就把她身上的香包取了下来,对上她瞪大瞪圆的眼睛,苦涩道:“万不得已,我知道,没有这个,你投不了胎,所以,你冒着被我囚禁的危险回来了,现在这样东西又回到了我的身边,那是不是代表,你也可以回到我的身边了,嗯?!”
安月悲伤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你不觉得你太过分太卑鄙了吗??”
冷弦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如果我还能想到别的办法让你回头,至于这样让你厌倦到底吗?!”
她闭了闭眼睛:“重新回到宫里,回到你的身边,又能怎样呢,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了,你明白吗……”
她总是问他明不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只不过是出此下下策,只为了她啊……
“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我无意做祸国妖妃。”
“你不会是祸国妖妃,是我欠了你的,我只想对你好。”
安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若不给,香包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打拿回来了。
她不得不从长计议:“好,我跟你回去,只不过,明天再走。”
“我知道,你需要告别。”冷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无论多久,朕都等你。”
安月道:“你可以走了。”
冷弦还是那句话:“我真的没地方去……而且那么晚了,我看不见下山的路。”
安月无语地看着他:“那你睡地上吧。”
冷弦叹了口气:“我不想生病,山间潮气重,我怕病了,反而拖累了你。”
不得不说,那对她来说的确是一个麻烦。
安月笑了笑:“皇上,佩服佩服,你手段高明!”
她起身:“你睡我的床吧。”
“那你呢?”冷弦紧声问。
安月面无表情:“我去侍奉佛祖,不睡了。”
他拉住她的手,不容她挣脱道:“我不许,留下来,朕以天子名义发誓,朕绝不碰你,而且,你也不看看,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举头三尺有神明,即便为朕的子民考虑,朕也不敢胡作非为。”
安月嘲讽地看着他:“你也相信因果报应?!”
冷弦:“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人都能死而复生,还有什么事不会发生的?!!!!”
安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盯了好几秒,才移开目光,躺在了床榻上。
冷弦自然也跟着躺下了,他躺在她的身旁,感觉漂泊已久的心,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我想跟你在一个小屋子里生活,不用多大,对面有寺庙,环境有竹子就好,你都是喜欢的,我也都是喜欢的。”
安月已经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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