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的痛苦,除却自身,无人可代之承受。
安月的前头,是一团青烟色的漩涡,耳边那道箴言似从到不了的地方传来,真实又恍惚:“要想回来,只能先离开。”
是啊,要想回来,只能先离开……只能先离开了!!!
安月深深地看了冷弦一眼,然后,从他温暖的掌心里抽出手,转身跳了下去。
她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冷弦想。
如今,她多了一份连他都要敬畏的决然,和勇敢,他只能站在青烟旁,静静地等着她。
寂静归一,地藏王菩萨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只剩下,阎王爷站在冷弦身边,说:“最后一劫,过去了,就都好了。”
冷弦点点头,“多谢。”
阎王爷一笑,“客气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最后一劫会中途出劫,只见青烟慢慢变黑,冷弦凝眸看着,问:“为什么会变色?!”
阎王爷一看,脸色都变了,“她……她竟跳去了轮回里。”
冷弦猛地看向阎王爷:“你说什么?!!!”
阎王爷说:“只有很少的人,经过这个,会转到轮回里,大多数,都是涅槃了的。”
这时候,地藏王菩萨跳出来,只见他手掌一翻,在冷弦毫不注意的时候,动了力量让冷弦也朝那黑色漩涡飞了去……
发生之时,不过短暂一瞬,阎王爷都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已经少了两个人,他愕然地看着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悠悠道:“这才是他们的最后一劫。”
“……转世历劫?”
阎王爷嘴角剧烈抽搐起来,冷弦和安月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命那么苦,兜兜转转三生三世还要再来一遍,到底要折磨他们几遍才算罢休啊?!人家不就是占了你们长生不老的便宜嘛!!!
地藏王菩萨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又高深莫测地消失了。
阎王爷一个人悲凉地站在原地,内心就六个字:玩不过玩不过……
——
一百年后。
大齐的冷宫,枯枝挂落在枯叶凋零的大树上,风轻轻一刮,它就随着枯叶一起掉落在了地上,那么脆弱,那么无能为力,那么无人问津。
不过这时却从殿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子,过去把树枝和树叶捡起来,树枝被他放在了不至于被人踩踏的角落里,而枯叶,被他放在了书里。
“宫玄,你在干什么?”
一个小姑娘身着华丽,从外头跑进了冷宫,看着这个被他们称作人质的小伙伴。
宫玄抬起头,一双狭长的眼睛很清澈,望着小姑娘的眼神很温和:“在打扫。”
小姑娘笑着靠近,将袖子里偷偷藏好的糕点拿了出来,递给宫玄,“可好吃了,你尝一尝。”
宫玄嘴角含着一点点笑,“我们去殿里。”
小姑娘,跟随着宫玄的步伐,慢慢地走进了这个阴气逼人的冷宫。
他们两个人坐在台阶上,一起吃了起来。
小姑娘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
宫玄一直安静地听着。
“父皇最近又和母后闹脾气了,两个人吵啊吵,吵啊吵……”小姑娘摇头晃脑,“他们没有工夫管我,我就可以经常来见你了。”
“公主,谢谢。”宫玄自从独身来到大齐做人质,就没谁给他过这样的温暖。若不是她的陪伴,他都不知道,今夕何夕该如何过。
“别叫我公主,叫我月儿就好了。”
小姑娘爽朗开口,张嘴又吃了一口糕点,笑眯眯地望着宫玄。
宫玄从袖子里拿出手帕,像一个哥哥一样,给这个小月儿的嘴角擦了擦,他低低地说:“即便我在本国,也不曾有人愿意如月儿一般陪着我,我的母妃早就过世了,我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儿罢了,所以,若要人当人质,必定挑选于我。”
月儿的眼睛有点红了。
她没想到这个漂亮得过分了的哥哥,命却那么,那么可怜。
宫玄说:“我本以为,会死在这里,即便不死,这一生也从来这里的那一刻结束了,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会碰到你,好像一切从这里才是刚刚开始。小月儿,我无权无势,不过一人质,能得你陪伴,必一世护你。”
月儿张了张嘴,似乎被他突然的认真吓到了。
过了很久,她点了点头。
“你若不嫌弃,我做你的哥哥可好?”
“好。宫玄哥哥。”
宫玄温柔地抚了抚月儿的黑发。
月儿沉在宫玄的目光里,她一点也不想移开目光,不由自主地问出口:“宫玄哥哥,你会一直在这里吗?嗯,月儿是说,你想要回家吗?月儿可以帮你。”
宫玄缩回手,摇摇头,闷声道:“没有人欢迎我回家的,月儿。”
月儿沉默了一下,开心地说:“那宫玄哥哥就永远在这里陪着月儿吧?”
宫玄望见月儿眼底的喜悦,点了点头,“好。”
从他有意识的那一刻起,似乎谁看见他都是不高兴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的存在,而那么高兴。
他希望成全她的高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宫玄几乎是和月儿一起长大的。
月儿和母后撒娇,早就让宫玄搬出了冷宫,这是宫玄第一次体会到家的温暖。
这儿的皇帝,和皇后,还有那个小月儿公主,都把他当作一家人,他虽然一无所有,可他也自由自在,在这个敌国的皇宫里,自由自在地生长。
宫廷的御花园里,正到了窈窕的年纪的那个公主,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慌慌张张地放着风筝……
宫玄默默地站在旁边,他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五观深邃一如雕刻,俊美如神,眉宇间出尘轻淡,令人总有一种他随时都会离开的错觉。
“玄儿。”皇后慢慢地从背后走来。
宫玄转过身,刚要行礼却被阻拦住了,他淡淡地看着皇后。
皇后说:“从不瞒你的,想必你也听说了,大云国和我们齐已经到了非战不可的地步了。”
大云国,他那个所谓的家。
宫玄把目光静静地放在了御花园里月儿的身影上,“这一天总会来的,我想也是该发挥我的作用的时候了。”
“不。”皇后眼神慈悲,“我和皇上自从了解你的身世以后,我们就把你当作了自己的儿子看待了,我们不想伤害你,你的家人已经伤害你了,我们不能再伤害你,月儿也会难过的。”
宫玄心中一痛,“皇后娘娘……但是不拿我作质,他们怕是不会收手。”
“但是,拿你作质,他们就会收手了吗?”皇后眯眸,说,“你的父皇存了吞并的野心,上一次,我齐举倾国之力,击退大云,甚至为了震慑他们,让他们把你送了过来,可他们还是贼心不死,这一次,想必早就有备而来了,而我们却已经疲乏,不适合作战。我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也没有想到,你会成为我们的意外……”
宫玄低下了头。
“我们会舍不得对你如何了。”皇后摇头,悲悯道,“我真的想不到,天底下怎会有那样残忍的父亲,不管怎么样,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能够不顾你的局面,就这样出兵,扰的天下大乱,只为了他那一点野心。”
皇后伸出手,握住了宫玄的手:“宫玄,现在,最为难的不是齐,也不是大云,是你啊,我不忍心,我在来找你之前,和皇上已经商量过了,能保护你不受伤害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你从这些事情中抽离出去。”
宫玄迷惑地看着皇后,“你们要做什么?!”
皇后放下手,倒抽一口气,才说:“我们打算送你走,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了,总之,我绝对不会把你送回那个地狱里去。”
宫玄攥起手,“那你们呢?”
“我们……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后笑了笑,“你走后,皇上自然会做一场戏,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你就自由了啊……”
听着他们一声声都在说他如何他如何,宫玄心中又烫又疼,这温度太暖人,也太灼人。
皇后犹豫了一下:“要不然,你把月儿带走吧……”
宫玄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皇后。
皇后脸色已经惨白:“他们这个时候出兵,实在是太卑鄙了,我们还没有休息过来,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如此的规则,我只是不得不去提前想,要是输了,国灭,家破,如果能保下我的月儿,我死也死得瞑目了。”
宫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启齿的柔弱,他张张口,说出了一句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我们都不走,要活,一起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这绝对是他这一生中,最不理智的时刻了,他想。
父皇千秋大业,就快要成了,他亲手配合的棋局就快要结束了,却在最后,被他亲手推翻了这棋盘。
父皇若在,必定会被他气死吧……
宫玄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嘲讽。
算人算心,算不到自己的心,算不到自己的话,都怪,这里太温暖了……他想。
“不能!”可这里温暖过了头,就把自己给烧死了,敌人却称心如意了。
宫玄慢慢地问,“皇后娘娘,真的,不?”
你会后悔的。他想。
“不。”皇后还是坚定地说,“你们应该幸福。”
“那你们呢,你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不理解这种圣人思想,一点也不理解,“你们就活该不幸吗?!!!”
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激动的宫玄,皇后娘娘叹了口气说:“所有不怀恶念的人,都应该获得幸福,但是我们有我们的责任,他是皇帝,我是皇后,我们要和这个国家共存亡。”
“可我们是你们的孩子……我们也该陪着你们……”他疯了,竟然对敌国皇后说出这样的话,宫玄想,可他控制不住,他的身体,他的五官,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皇后说:“就当这是我们的一点私心吧,就当我们自私吧,我们想要保全你们,请上天垂怜。”
皇后转身走了。
宫玄站在原地,咬牙看到了湖里自己的脸,那双眸子不知不觉已经通红,看起来还真是真情实感,他突然觉得恶心,他为这样一个自己,觉得恶心了,呵……
但,哪条帝王路,没有鲜血呢?!
“宫玄哥哥……”一道干净的声音传到耳里,他的世界奇妙地宁静了下来。
宫玄目光慢慢有了焦点,随着月儿的靠近,他听到自己说:“跑慢点,别伤着了。”
月儿抱着风筝,笑眯眯地看着宫玄。
宫玄看着她一如过往,爽朗真诚的模样,面不改色地感受着胸膛下那颗跳动的心,拿出手帕帮她擦着额头上的薄汗。
“风那么大,还能流那么多汗,可见你玩儿的多疯了。”
月儿轻笑,“宫玄哥哥,这是我第几次说来着,你的声音真的太好听了。”
宫玄哭笑不得,戳戳她的脑门,“快回吧,沐浴更衣去。”
月儿点点头,回头像个蝴蝶一样,轻盈地溜走了。
宫玄握紧手中的帕子,他向来那双漂亮的给人清澈的错觉的眼眸,在这一刻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样漆黑深沉,任谁都难以看穿其中藏的多深。
用晚膳的时候,皇后娘娘提出来:“月儿,你还记得轩辕山上的师傅吗?他总想要教你和你的宫玄哥哥一些什么,已经不止一次跟我提,要让你们过去住了。最近,要打仗了,所以,母后想让你们不如这个时候过去,就当为图个清静,否则你们在这里,我和父皇还要分心照顾你们。”
宫玄沉默地吃着饭。
皇帝附和:“是啊,明天就走吧!”
月儿啃完排骨,摇头问:“轩辕山,景色美吗?”
“美,自然是美的,听说上了山的人,都不愿意下山呢!”皇后莞尔一笑。
月儿嘻嘻道:“那我去。”
“宫玄?”皇后看向拿着筷子不动的宫玄,“你也去,我们更放心一点,好吗?!”
宫玄和这对信任他的帝后注视了一会儿,点点头。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齐,国民能如此和睦,为何能夜不闭户了,有一对美好的不像是人类的掌权者,自然也会创造出一个美好的国度。
只可惜,这到底不是一个空间,这是一个大世界,一个大起来,就很残酷的世界。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相信他,一个敌国的儿子……宫玄闭了闭眼,那就只好,被吞噬了。
夜晚的时候,月儿在树下捡着掉落在地的树枝,宫玄走过去问她,“你在干什么?”
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
月儿抬头笑道:“掉落不是它的错,我把它捡放在一旁,让人不会踩到它的地方。”
宫玄眼底微深,和她蹲下来一起捡着,说:“但如果有人要踩,无论你把它藏在哪里,它都很难安好。”
月儿说:“为什么一定要破坏啊?”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破坏啊……
“因为那些人太自私了,太坏了。”宫玄五指微松,树枝重新掉在了地上。
月儿扭头,积极地把他面前的树枝都给捡走,放在了角落里,说:“我不喜欢坏人。”
多么充满童真气息的话。
谁喜欢坏人呢?谁都不喜欢坏人,可好像,如果要做坏人的话,谁都不会太勉强。
“月儿,你不适合在人间生活。”你适合去山上生长,他们选择把你送走,是对的。这个人间,不配有你的存在。
我会好好地保护你,就像你的父皇母后那些年,以及这最后对我的保护一样,我会把你藏在一个没有伤害没有阴谋的世外桃源里,无论那是轩辕山,还是我的世界。
如果有那样你可能会来到我的世界里的一天的话,我会给你精心地分出一半,配得上你的我的世界。
而那另一半,暗无天日的,你永远也不需要去知晓,去了解。
第二天,宫玄带着月儿去了轩辕山。
而从他们走后,天下就大战纷争了。
三年后,齐灭,大云稳固如泰山,一夕之间,令四海朝拜。
三年后,宫玄和月儿也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这一天,师傅把月儿偷偷地叫了过来,有意把她配给木林。木林和月儿玩的很好,又聊得来,若能在这一天,这齐灭的一天里,能给她找一个下半生的依靠,想必也是全了山底下那双帝后的心愿了。
师傅把一切算的很好,奈何来的人却不配合。
月儿脸颊通红,怎么也想不到,师傅来找她竟是跟她说这些东西,她道:“徒儿最近等父母的书信等的着急,师傅怎么还有心情打趣徒儿?!”
师傅不高兴道:“我怎么是打趣你了呢,莫不是你觉得,木林配不上你?”
“怎么会!”月儿摇头,“木林师兄是很好很好的人。”
“师傅说的也是认真的啊,你和木林在一起,以后承下师傅的衣冠,管这轩辕山上的一切事务,不好吗?!!”
月儿撇撇嘴,“我只是把木林当作师兄而已,师傅,原来你还想把我一辈子困在这山上啊……你莫不是忘了我的父皇母后同不同意了?!”
“在这山上与世隔绝的有什么不好,你的父皇和母后巴不得为师如此器重你呢!”师傅吹着胡子,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你个臭丫头,就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怎么,还想要下山啊?想要下山,也先和木林成亲了再说。”
月儿咂舌:“师,师傅,你这是,逼,逼亲?!!”
师傅点头:“没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难道还要忤逆为师吗?!”
月儿气得转身跑了,打开门看到宫玄,她意外了一下,又想肯定都被他听了去,这个年纪更觉得羞恼,第一次没有跟宫玄打招呼,低头逃的更快了。
“这臭丫头!!!”屋子里传来师傅气恼的声音,月儿还在心里骂他莫名其妙呢,突然要逼亲!!!
宫玄揪了下衣角,垂眸走进了师傅的屋子,他看向喝茶息怒的师傅,轻声道:“原来,你早已把月儿的下半辈子都安排好了。”
师傅看到宫玄,放下杯子,“自然,受人之托,自当如此。”
宫玄似漫不经心提起,“为何是木林呢?”
师傅挑眉,听出这小子的言外之意,“难道还是你吗?!”
宫玄一笑,有气平山河之势,这一笑,却让那师傅笑不出来了,“齐被灭,大云蒸蒸日上,你是大云皇族,他日,你会不下山吗。”
那师傅说:“宫玄,旁人以为你淡泊,唯独宠爱那小月儿,但为师却不会被你所骗,你不属于这里,甚至,你和小月儿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月儿却是真正的性情淡泊不与人相争,她嫁给木林,她会幸福的。”
宫玄薄唇轻启:“也许会吧,做她永远的兄长,不管他日身份如何,护她在这山上无知地快乐着,听起来也算是全了我希望她永远开心的心愿,但是,对我来说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他人,作他人妇,我再好,也不是她口中喊的那声夫君,我想一想,就有毁灭一切的冲动。既然你看出来我不是我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了,就该也知道我不会是善类,你打算跟我作对吗?!”
那师傅沉下一口气:“你执意如此,只会让她痛苦。”
“你怎知道她跟在我身边就会痛苦?”宫玄脸色微白,“师傅,你不相信,我会把她保护的很好吗?!!!”
“你要和她在一起,你也要这天下,你就一定会下山,下山了,她就会知道一切,就会知道你的父皇,灭了她的国家,杀了她的爹娘,她那时怎么面对你?你可有想过!”
师傅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面色铁青地看着宫玄,“你不可那么自负,你这样会让她非常痛苦!!!”
“即便你有神通,你能藏起她的身份,不让外界带给她伤害,但是你再神通广大,你能阻止她给自己伤害吗?你把她放在那个一个陌生的,残忍的天下里,这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心伤难愈,你又何必如此。”
宫玄明知道他放手,她就能够得到圆满,父皇和母后的心愿也就都完成了,仇恨也了结在这里了,他去争取他的天下,她得她的无知快乐无知幸福,功德圆满,但是他就是放不了手,他根本不愿意去看,去看到有一天,她像信赖自己这样,去信赖另一个男子。
若失去了她,即便他得到天下,心中又能畅快几分?!!!
宫玄深吸一口气,“我想一想,师傅,求你……别逼她嫁给木林。”
那师傅也知道,宫玄这个人不能逼太紧,逼出这个人的魔性那就遭了,于是点点头,“当然,这也要她自个儿乐意。”
怎样……才能护她周全,又能把她带在身边呢?
宫玄在知道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危险因素的时候,过分的自嘲了,这一夜,他辗转难眠,醒来,却听到昨晚,月儿和木林早上刚从后山回来,他多问了两句,听到一起看朝阳这个浪漫的回答时,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月儿赶到自己院子里,想回屋里补觉的时候,推开门却看见了宫玄,她虚弱地叫了一声:“宫玄哥哥。”
宫玄握着茶杯的手微顿:“怎么不问我怎么进来的?”
月儿说:“是你,没关系。”
宫玄闭了闭眼,沉下一口气,低沉道:“昨夜没回来?”
月儿点头:“是啊。”坐在床榻上就躺下去了,抱着被子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昨晚木林拉着我去捉萤火虫,我正好睡不着,就去了,然后看了朝阳,很好看啊……宫玄哥哥有时间的话也要去看一看啊……”
“外头传言,你和他在一起了。”宫玄直言道,“是真的吗?”目光放在她猛地睁开眼睛的那张小脸蛋上。
月儿慢慢地坐起身,清了清嗓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宫玄道:“宫玄哥哥,我郑重地问你一个问题。”
“说。”
“木林……他若是作为一个夫君,会和现在一样,是个很好的人吗?”月儿耳朵有点红。
宫玄的目光一夕之间变得冷漠无比,“你……有心让他成为你的夫君吗?!”
月儿心虚的清了清嗓子,“我是想把他带给我父皇母后瞧瞧,其实若是顺师傅所言,与他成亲,在这儿生活,也是很好的,想念父皇母后了,就下山去看看他们……”
宫玄冷漠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苍凉,“那我呢?”
月儿的话戛然一顿,看着宫玄的目光多了几分委屈,“我就是想到宫玄哥哥肯定也会成亲的啊,所以我要比宫玄哥哥先成亲。”
这是什么逻辑?
宫玄是听不懂。
“等宫玄哥哥有了喜欢的人,月儿要是还孤身一人的话,一定会觉得被宫玄哥哥抛弃了,月儿不想有这种负面情绪,所以,月儿先嫁人就好了啊!”
这单纯的脑细胞能想到这里,宫玄觉得她还真是不容易。
“如果是因为我,你不必这样着急。”宫玄静静道,“我不会成亲。”
月儿疑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女大当嫁,男大当婚啊!”
宫玄勾唇:“若我一世不成亲,那么月儿敢相陪一世吗?”
月儿盯着宫玄的眼球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真真假假来,“宫玄哥哥,你现在这么说,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那个人而已……”
“看来你遇到了。”宫玄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月儿叹了口气:“宫玄哥哥,你今天怪怪的。”
宫玄起身,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月儿想着那一句“以后不准彻夜不归”,打着哈欠望着哥哥的背影应了一声,扭头陷入沉睡。
宫玄想到办法了,从出了那个门开始,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以,这一次,当大云再次传来召他回去的书信时,他写下了一个“允”字。
只有他坐上那个最高的位子,她才能不受任何的伤害,至于他的身份,那个地方,包括她自己带给她自己的伤害,他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着急了,自然会慢慢地,陪着她一起痊愈。
毕竟,除了她的父皇和母后,他相信,他是她的整个世界了。
……
“师傅,我要走了。”
宫玄找来的时候,那师傅正在河边钓鱼,闻言,一点也不惊讶,“月儿的爹娘说你被那边抛弃了,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如今,大局已定,宫玄,你能不能,让为师,看一看你的真面目?!!”
宫玄坐在他身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命,莫有不从。”
师傅看向宫玄。
宫玄也看着师傅。
“父命,莫有不从……”师傅突然叹息,“你,是遵从父命而来的,是吗?”
“是。”
师傅闭上眼睛,“可曾有一刻心软过吗?”
“我为本国尽忠,不该心软。”宫玄垂眸,“也不能心软。”
“你要天下?”师傅问。
“我要天下,我也要她。”宫玄看着他钓上来的鱼,轻声道,“时机一到,我自然会来接她回去。”
“到那时,你就已经不是现在的你了吧。”师傅一笑。
“若我没能来接她,师傅,你就告诉她,我喜欢江湖,喜欢自由,不愿回来了罢!”宫玄低低地说,“若我来接她,那时,天下在我手里,我会让她成为天下最幸福的人。”
师傅道:“那火炉,你要跳,你去跳吧,我管你涅槃还是被烧死了,反正我告诉你,你离开后,不仅你会变,月儿也会变,即便你有命回来,那月儿是不是还是你要的那个月儿,为师不跟你保证。”
“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是我宫玄认定了的人。”宫玄跪下了,叩首,“请师傅代我,好好照顾她。”
待宫玄站起来的时候,那师傅突然开口:“离开前,不告诉月儿吗?”
宫玄说:“我现在正是要去找她。”
那师傅道:“自古成王败寇,不太讲究手段,但是月儿的爹娘求的却是个一生无愧于心,用手段,却也用的光明磊落,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他们败在你们的手里,并不是你们多高明,而恰恰证明了他们多圣洁。你们即便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永远都比不上他们,老实说,你配不上月儿,但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在这样的世道里,护月儿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