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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在宫中的宫玄,已经全身投入到了这张看不见的战争里,他回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跪在了御书房外,只为一件事情,保住他的再生父母。
皇帝派人来劝,叫他回去。
宫玄却是反讽一句:“我回来了,所以,父皇就要赶尽杀绝了,如果他早说,我也会回来,不过,是带着月儿一起,来和他们同生共死。”
公公把这句话带在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勃然大怒,“他要死,就让他去死!到底谁是他的亲生父皇,谁才是?!!你去问一问他,这个不孝子,是不是连阑珊也不认了?!!!”
公公为难地道了声是,这个苦差事真的不好办啊……
而当公公把话带到,宫玄就一句话:“是父皇先不认儿臣。父皇若能站在儿臣的角度上为儿臣想一想,父皇不会问儿臣这句话的。”
“他是聪明,呵呵,你看他多聪明,说的这话,也不得罪你,却也不叫你好过,第一句话就阐述了实情,可他知道什么实情……凡他看到的,对他来说,就是实情……那对帝后对他好,他就把人家当爹妈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朕了!!!!”
“要不是,要不是他是阑珊和朕的儿子,朕杀了他——”
公公苦苦地叹了一口气:“皇上,可这玄王跪在外头不起来,饭也不吃,可怎么办哪?!”
他也是看在了皇帝是真的把宫玄当成儿子的点上才敢说这句话的。
皇帝闻言,深深地沉下一口气,突然冷冷一笑:“你把他给朕叫进来。”
“是。”
宫玄听了公公的宣,脊背笔挺地跪在地上不起:“他答应了吗?”
“玄王,既然皇上叫你进去了,这就是好事情啊,隔着一道门说话,不好说,也容易给外人看了笑话。这各中利弊玄王三思。”
宫玄起身之时,那位老公公突然说:“玄王,你可知道,皇上少年时,就是你如今这个模样。”
宫玄微僵,“是吗。”
他很显然的不信,那位老公公苦笑:“只是在那个位子上,坐得太久了,难免会变。先皇后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女子,能得先皇后另眼相待的人,又怎么会是权欲熏心的人呢?!!”
宫玄却很现实:“变了就是变了,不必再追溯过往,这没有任何意义。”
“皇上这些年是真的想你,老奴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公公道,“老奴知道,您不相信,但皇上和先皇后的感情,老奴是看在眼里,从开始到最后的,在皇上的众多儿子里,皇上只认你,这时老奴敢拿人头保证的事情。”
“……”宫玄闭了闭眼。
你要我怎么相信,他爱我,爱到,我母后死了,他却也不再看我一眼,他爱我,爱到,从此好像没有我这个儿子的存在,他爱我,爱到,不顾我生死,不顾我年岁,就把我送去了遥远的齐国做人质,好,好,这些都是他为了我好,全当这些都是他为了锻炼我,保护我,为了我好,而做的一切。
那么,一个父亲真的爱一个儿子,为什么这个儿子感受不到呢?做父亲的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己?!
那么为什么他说了他一切都是为了我,却要杀死我在乎的人,却要拿我在乎的人来威胁我,逼我,却要我离开他们,却要把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他有多爱我,爱到把我所有的温暖都夺走。
宫玄踏进了御书房里,老皇帝正襟危坐在龙位上,不怒自威地看着他。
宫玄叩拜行礼,没再起身。
老皇帝知道,他这个是什么意思……他一笑:“你竟然拿自己的命来威胁我?”
宫玄抿着薄唇,不说话。
“玄儿,你说我不在乎你,你却拿你的命来威胁我。”老皇帝道,“你真的当朕不知道,你在玩儿苦肉计吗?!”
宫玄冷漠地看着老皇帝。
“我知道你不怕死,苦肉计随时都可能被你玩成破釜沉舟。”老皇帝握了握拳头,“你不就是吃定了朕怕你这一点,为所欲为吗?!!”
宫玄终于开口:“一定要杀了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立君威!”
“原来君威,就是靠杀人吗?”
“如果杀人就可以立君威,那么,君何而不为。”
宫玄看着他的父皇,“如果我不让你杀呢?”
“呵,你一回来就和朕反着来是吗?”老皇帝沉着脸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任性得过了头,你相不相信,明天一早朝就会上来弹劾你的折子。”
“我不在乎。”
“朕在乎!”老皇帝说,“杀他们是,满朝文武皆欣然的事情,你逆的,不是朕,是大云国的臣民。”
“有了这个前科,你以后要继承这个位子,你知不知道要有多难?!!”
老皇帝摇着头:“我已经谋划周旋了二十多年,在这其中牺牲了多少的人,我开始为你谋划的时候,你却站在我的对立面,宫玄,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蠢?!”
可无论老皇帝说什么,宫玄都是一脸的漠然,“父皇,囚禁他们就足够了,何必杀之?我知道,父皇不是一定要非除掉他们不可的,不因为父皇多慈悲,只是因为,父皇你知道,他们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的威胁。父皇,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吧,只要我能做得到,我就会去做,哪怕,是死。”
“你为之做这一切到底求的是什么呢?”老皇帝却开始不紧不慢起来,他敲着手指,慢悠悠道,“他们的存在对朕真的没有威胁吗?如果没有威胁,朕现在为什么会如此苦恼呢?!”
老皇帝站起身,两手有力往桌子上一撑,告诉宫玄,“他们有一个女儿,朕若是杀了他们,那么你与那个月儿之间,就隔着杀父之仇,对吗?”
宫玄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眯了眯眸:“灭国之恨,杀父母之仇,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啊……听说那个月儿总是黏着你,很喜欢你,那么她的喜欢在这不共戴天的仇恨面前,到底还能剩下多少,你不想要知道吗?!”
宫玄突然笑了,笑的很难过。
老皇帝突然表情一凝,他似乎是赢了,可他赢了自己的儿子,真的不太开心。
宫玄望着他:“这就是,你大开杀戒的目的啊?”
老皇帝咬了咬牙:“是你不听话在先,朕让你立妃,成亲,你答应了吗?朕绝对不可能让敌国公主做大云国未来的皇后,因为朕不会安心,仇恨,都是真的,谁知道她会不会暗含复国之意,别有目的的靠近你?朕只是为你扫除一切可能的障碍,所以,朕已经把话说到这一步,你还要跟朕作对吗?!!!”
宫玄本来不想和他解释那么多,搞得他很在乎他的看法一样,但其实他真的不在乎,但其实他现在也不得不说了。
“你了解她吗?”宫玄觉得很可笑,“一切的伤害都是父皇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为此,你大开杀戒,却还以为了我的名义。父皇你真的自以为是了很多年了,因为你的自以为是,害死了母后,因为你的自以为是,你所得到的幸福,最后全都离你而去。”
他能说的那么开,就已经代表,把生命置之于度外。
宫玄看着皇帝:“你没有保护好母后,要说仇恨,你和我之间,才隔着仇恨。”
老皇帝弯了腰,往后一靠,坐在了龙椅上,目光沧桑而复杂地看着宫玄。
宫玄转身离去。
“好。”背后传来老皇帝沙哑的应声,宫玄停了下来。
“我可以不杀他们。”
宫玄望着外头苍蓝的天空,“我会把我的命还给你。”
“不……不……老皇帝抹了把脸,沉重地呼吸了一会儿,才说话,“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娶妻生子。”
宫玄眼尾红透了。
“你我之间,原来,真的只有交易,从来都没有付出一说,所以父皇,我答应了。”
宫玄抬步,毫不留恋地离开御书房,离开皇宫。
“皇上……”公公扶住了往下倒的皇帝。
老皇帝趴在桌子上,他目光没有焦点,却反复重复一句话:“阑珊,交易,他说,我们父子之间,只有交易……那他和他们呢……难道是父子情,母子情吗?那么,你我算什么?!!”
老皇帝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周围的奴才都吓得跪倒在地,包括靠他最近的那一位。
老皇帝的笑声很悲怆,他的语调却是兴奋的:“阑珊,我们的儿子,比我们要狠的多了,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做皇帝,我们的儿子,没有辜负我们对他的厚望,是吗?哈哈哈……”
他泪流满面,视线模糊。
而停在御书房门外的宫玄,单腿跪在了地上,低头的那一刹那,眼尾晶莹砸下。
他隐忍着痛,听着耳边父亲的惨笑声,攥死了拳头,终于起身,一步步地离开了……
轩辕山上。
月儿迟迟不醒。
周围的人已经着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只有她的师傅,在每天都耐心地熬着药,在她的旁边跟她说说话,他们谁也不知道,月儿深陷在了梦呓里。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茶桌旁边坐了下来。
从外面突然走来了一个男子,他丰神俊美,身穿雪白的袍子,风华的气质令她想到一句话,天下谁人配白衣。
此人便是了吧?
他坐在她的对面,轻轻一笑,抬手为她泡茶。
月儿问他:“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月儿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我只是受人之托,闯你的梦里,为你解开烦恼罢了。”
月儿说:“你受谁之托?我又有什么烦恼?”
“内心深处的东西,其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外人也不该用什么词准确的定义它,但是,一个人,久久不醒,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说得再明白一点,我是来叫醒你的。”
月儿几乎沉醉在这样淡出人间外的氛围:“这里最好了,我为什么要醒?”
“……我也不知道。”
月儿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身穿雪白袍子的男子,似乎也是惭愧地一笑了。
他突然起身,走了。
月儿握着茶杯的手一颤,她起身,问:“你去哪儿?”
他却没有回过头。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呼唤。
月儿慌地放下了茶杯,追了出去,来往的人们好像突然变得快速了起来,在她的左右旁边给她形成了视线障碍,她却仍然看得到那一抹雪白,在人群里独树一帜,却随着人们,快得让她还没来得及去抓住,就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她站在这个窄小的巷子里,一个人,她能想象到,自己此刻一定是面无血色。
你是谁……
我不知道。
你受谁之托……
我受人之托。
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惭愧地笑了笑,就离开了。
桌上茶温还是凉她不知道,但她现在怕透了,她的心也凉透了。
当她从诡异的情景里直愣愣地睁开眼睛苏醒过来,叫的第一个名字是:“宫玄……”
她想要宫玄哥哥抱抱她,那她就不会再害怕了,哪怕再可怕的事情出现,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宫玄哥哥都会护着她。
可是她知道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不是梦里的那个人什么都不知道,而是她什么都不知道……真正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原来是她……
他走了,他不在这里。
月儿把被子盖在脸上,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老师傅把药端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松了口气:“醒过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了。”
月儿摇着头,自己闷被子里不出来。
老师傅道:“已经三天了,他已经离开三天了,月儿,时光在走,你如果执意要停留,那么你只会被毁灭,可他还在好好地过,可是他仍然什么都不知道,你甘心吗?!!”
月儿慢慢地把被子掀了下去,她泪眼模糊,暗哑着声音说:“师傅,我要让他后悔。”
老师傅表情僵硬了一下,笑:“先把药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