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儿不得不加入这次审判当中,她看到了在这个清冷的地方,最炙热的情感,属于麝女的情感。
几乎像她曾在凡间看过的那一场大火一样,好像要把每一个自诩无情的神仙给烧死。
张郎茫然地跪在了地上。
麝女就跪在了他的身旁,她抬起头,此刻才真正变得勇敢了起来。
玉帝说:“你们可知罪?”
麝女道:“我知罪了。”
和上一次审判的态度,截然不同。
玉帝看着她:“你知罪了?”
麝女点头:“我知罪了,我身为仙,不该妄动凡心。”
她说:“我知罪了。”
月儿诧异地看着麝女。
玉帝说:“本座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你却私自下逃,如今知罪,不嫌晚了吗?”
麝女扬唇:“不晚。”
她看向张郎,“玉帝,他已经什么都忘了,那就让他永远也不要再记起来了吧。”
他们都沉默地看着这个女子。
麝女说:“就让我的离开结束这一切。”
张郎不禁看向了麝女。
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慌了。
而是,对身边这个女子,起了一点好奇。
麝女慢慢抬起头,她催动了自己的神力,一时之间,身上发出强烈刺眼的光芒,但是,这股光芒,除了张郎,有点修行的人都看得清楚,出现以后是往里收的,并不伤人……却是自伤。
“你干什么!!”玉帝站起身,灼灼滴盯着麝女。
麝女嘴角已经落下了暗红的血迹,原来,神的血也是红色的,和人,一样。
她道:“玉帝,就让我的消失,换他安宁吧。”
麝女,用自己的功力,把自己灰飞烟灭了。
她离开的,不留下分毫。
张郎很快,就独自一人跪在了这庭上。
他眼中尚且带着月儿不忍回答的疑惑,他抬起手,碰了碰身边那个空了的地方,一阵风从他掌心轻轻掠过,像是在跟他告别。
“她去哪儿了?”张郎第一时间问月儿。
他已经搞不清楚是好奇多一点,还是……空荡荡多一点,才让他显得那么急迫。
月儿走过去,红着眼睛,望着玉帝:“他是一个凡人,他已经把什么都忘了,麝女也已经……再动他已经毫无意义了,奏请,让他回到凡间吧……”
玉帝恩准了。
麝女最后的自缢,让每一个和她同宗的神仙都震惊了,也都沉默了。
爱到底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
也许,真正的爱,就是生命吧。
我可以,用生命去爱你。
麝女离开的时候,从她身上掉下了断情的解药,撞在了地面上。
月儿拿了起来。
周围人都散了。
张郎还在旁边,站了起来。
他沉默地看着月儿手中的东西,突然想到了,在被抓来之前,原来,他在逃亡啊……
那为什么是麝女陪着呢?
他又到底犯了什么错,惹怒了天上的他们呢?
这个又是什么呢,为什么,月儿要让他喝下。
张郎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不知道的……或者说,我忘记了的?!”
月儿回过神,看了看他,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既然,麝女用生命再一次做出了选择,她怎么能让她白白死掉呢。
月儿笑了笑,“你以后啊,要好好过,这就是你要知道的,或者说,你一直以来忘记了的。”
“那她呢……她去哪儿了?!”
张郎问。
月儿挑眉,开口间,仿佛掠过一声长长的叹息:“她走了。”她这样说。
多少深重的离开,最后化成文字,也不过是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她走了。
月儿把张郎带下了凡间。
麝女的一条命,足够能让张郎这一生衣食无忧了。
这是张郎最大的劫,也是张郎最后的福。
他要么记得一切,一生孤独,要么,忘掉一切,换半生无忧。
月儿给了他一个大宅子,她告诉他:“这本来就是你的家。”
她给了他一个最好的人生。
张郎逐渐忘掉那些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情,他相信月儿,他也享受手里的这一切。
他该看见过神仙。
他比普通人知道的都要多一点。
他现在经营一家当铺。
以前就觉得,做当铺的,是最有钱的。
到真的做了以后,才知道,果不其然。
没过三年,张郎就已经是当地有名的商户大家了。
他的劫被麝女终结了。
又过了两年,张郎看到了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怎么说呢……
眼睛很像月儿。
而月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来看他了。
他早就没了指望。
一个是天上的,一个是地上的,怎么可能有可能?!
何况,那个水神……唉,他怎么能争得过!
这些年,和各路人打交道,他也渐渐起了这份心思。
只是,今天看到这个女子,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小了,或许,该娶妻了。
天庭口处,月儿看着下头那家子的喜气洋洋,看到张郎穿着新服,和那个女子拜堂成亲,看到他们喜笑颜开,共守一生,她的心中未曾感觉到一份喜悦,她的心很静,又沉,透着一股雨后的潮意。
麝女,你没有白死。
今天,他成亲了。
他已经彻彻底底忘记了你,等过不久,他也会不再记得我,他过上了属于凡人的正轨,用你一条万年修行的命。
月儿最后再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下去祝福,也没有送什么礼物。
她不必再在他的生活里留下痕迹了,只需要静静等着曾经留下的痕迹慢慢浅淡,直至消无,仿佛从没有存在过。
月儿回到宫里,未曾见到宫玄的人,先听到了他的琴声。
她往里头走了几步,看到他在研究琴谱,不由得笑了。
“难得也有你要搞明白的东西。”
“哦?”
“我以为你无所不知。”
就这样被夸了。外人眼中的无情水神,月儿的宫玄抿了抿唇就笑了。
他说:“七徽那儿的音怎么弹都不对。”
“那去找子期啊!”月儿调侃道。
宫玄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要我去求一个凡人,呵。”
“……”月儿撇了撇嘴,你以前也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