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克拉德显得兴致很高,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动作也比平常要快得多。
话还没说完,他就攥着几张资料稿纸,兴冲冲地出了门。
至于我?好吧,我当然是被留下来,等着接受那些贵族小姐应该经历的礼仪和体态训练。
“你会变成一个好姑娘的,亲爱的萨沃斯,”艾琳上下打量着我,她的眼里是比希克拉德还要热切的光芒,“我保证,我会让最好的老师来培训你。”
“嘿,别这样,”她和瑟菲丽的目光让我又羞又恼,我干脆大声叫喊了起来,“这只是为了这次的猎杀。”
“当然,当然,”艾琳毫无诚意地点头敷衍道,“你是一个挺高的小伙子,像你这个高度的女孩儿衣服可不好找……但总会有的。”
“别忘了假发,”瑟菲丽在一旁“适时”提醒到,完全无视了我愤怒的目光,“我想红色应该会很适合他。”她笑嘻嘻地对着艾琳说道。
“红色?”艾琳挑了挑眉毛,“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吧——别忘了,他自己的发色就是红色。”
“就是这样,午夜鬼影才不会怀疑,别忘了,它本就是一个多疑的家伙,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也许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你说的对,”艾琳悲瑟菲丽说服了,“我这就去给他找老师和裁缝。”
她说完,也匆匆地从房间中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我,还有一脸坏笑的瑟菲丽。
我没心情看到,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是怎么样的——我一定变得沮丧无比。
“打起精神来,亲爱的萨伦,”瑟菲丽翘起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这不是什么坏事。”
“也许吧,”我实在没有应付她的心情,恹恹地回复道。
“好吧好吧,”瑟菲丽摆摆手,“我们换一个话题……听艾琳说,你是一个优秀的吟游诗人?”
“是的,瑟菲丽小姐,”这个话题让我好受了不少,我勉强打起精神,回答了她的提问:“我精通鲁特琴,会写歌也会唱歌,舞台剧和歌剧也不在话下。”
“哇哦,”瑟菲丽捻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看起来你更应该成为剧团的顶梁柱,而不是符文师和吸血鬼猎人。”
“实际上,如果我的父母还健在,现在你也许就要买票才能见到我了,”我看着她,开了一个玩笑,“我的音乐天赋可是广受称赞。”
“是啊是啊,”瑟菲丽翻了个白眼,“那我还真是要感谢命运的无常……它塑造了你悲惨的过去,却也让我们在这相遇。”
“谁说不是呢,”瑟菲丽的话让我感触很深,我有时候会在想,我过去这十八年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命运女神的刻意安排。
要知道,别的十八岁左右的青少年,现在要么在大学里,要么就在其他的专业学院里,像我一样十二岁就当上骑士的,我猜一定没有。
我又想起成为骑士的日子,老天啊,不知不觉六年就已经过去,有时候这真让人奇怪,就像是你被施展了什么魔法,数不清的时光就在弹指一挥间悄然流逝。
我很快陷入沉思和对往事的缅怀中,瑟菲丽也不再说话,房内的气氛很快变得有些尴尬。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在一片静默中,瑟菲丽突然抬头问道——在这之前,她一直在低着头玩自己的指甲,“你懂我的意思吧,”她眉头紧蹙,看得出来她在想尽办法遣词造句,好让说出来的话不那么刺耳。
“就是,”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你那个仇人究竟是谁,我只想知道,你在杀死他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吗?”瑟菲丽的话让我陷入深思当中,老实说,我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也许会去当个旅店老板,”思索了一番后,我认真地对着她说道,脑中闪过维克和卡莱克的身影,“我想这会是一份很适合我的工作。”
“旅店老板?”瑟菲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能做到比这更多的事情,萨拉!”
“我吗?”我想了想,自嘲着摇了摇头,“算了,你知道的,我和皮奇有仇。”
“老实说,在杀死皮奇之后,我都不知道我能否在帝国安下身来,我猜我一定会被通缉。”
“先别想这些了,”看起来我的话严重影响了瑟菲丽,她的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我们都会帮你想办法的,萨拉。”
“感谢你们,”我本来想开口,叫瑟菲丽不必如此为我费心,但又担心这样会伤到她那颗热情的心,于是只好笑笑,然后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空气很快又变得尴尬而安静,一种奇特的氛围在我和瑟菲丽之间弥漫开来,老天啊,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找到另外一个不那么敏感的话题,好让我们不只是这样干坐着。
想到这儿,我看了一眼瑟菲丽,她缩成一小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老天啊,她一定是在自责。
“啊,我的姑娘们热情都很高,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了,亲爱的萨沃斯。”
艾琳成了救场的那个人,她笑着打开房门,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十分的开心。
我松了口气,抬起头来,进到房间里的不止艾琳一个人,她身后还跟着一大批的女孩儿。
“就是他吗?玫瑰女士?”离艾琳最近的一位女士好奇地打量了我几眼,然后低声问道。
“就是他,”艾琳飞快地点点头,“你们不需要问为什么,只要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就行,明白了吗?”
“当然,女士,”所有人齐齐捻起裙摆,朝艾琳恭敬地欠了欠身。
“很好,去替他测量身材吧,我希望能在今天之内看到适合他的宫廷裙和冬季常裙,明白了吗?”
“明白,女士。”
艾琳手下的姑娘们动作很快,四个穿着皮马甲和皮裤,着装无比干练的姑娘围在我的身旁,她们的手上是各式各样的尺子与测量工具。
“我知道这难受,萨拉,”艾琳笑着看着我,“但请你不要动,很快就结束了。”
好吧,我在心底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控制着心中那种强烈的不适感,直到这四名裁缝的手从我身上离开。
她们收好工具,把一系列数据记载在一份复杂的表格上,然后对着艾琳点了点头。
“很好,”艾琳满意地坐下,她把手交叉着叠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就像……不,她就是一位极富权势的女贵族,只是她从未在我们面前过多地展露过这一点。
“只要你们能按时完成,我自有赏赐。”
四名裁缝互相对视了几眼,有了奖赏,她们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感谢您,玫瑰女士,我们敢保证,您会对最终的成品无比满意的。”
在简单的道谢和行礼之后,她们四个人第一批离开了这个房间。
“好了,”艾琳重新站起来,“先期的准备已经完成,现在是时候对你进行一些必要的培训了——想好你的新名字了吗,亲爱的?”
“当然,”我点点头,虽然这让我觉得有些羞耻,但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从现在开始,我就叫……萨琳娜·诺亚拉。”
“萨琳娜·诺亚拉?”艾琳闻言挑了挑眉毛,然后和瑟菲丽一起笑了起来,“不错的名字,另外要记得,当你成为萨琳娜的时候,我们和你是‘不认识的’,一定要记得。”
“放心吧,”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们,“在这方面我可是老手,就连希克拉德都是我教出来的!”
“那我们走吧,”艾琳一只手遮着嘴,另一只手打着扇子,第一个走出了房间,“我们会带你到玫瑰园的培训室,我们需要你在今天之内,就成为一位优秀的贵族小姐。”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和她们一路前行。我们从侧厅的后面走出,又穿过一大片精心修剪打理过的园林,最后来到了一排红顶的单层房屋前。
“这就是我们的培训室了,”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士尊敬地对着艾琳说道,“萨伦先生会在这儿接受最好的培训。”
“很好,蓬裴杜女士,”艾琳打着折扇,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我就把他交给你们了——当然,我和这位女士会在旁边监督。”
“那是当然的,玫瑰女士,”这名贵妇又是一鞠躬,然后对着我招了招手,“请这边来吧,萨伦先生。”
我对她笑了笑,跟着她和其他的女士一起走进最靠左边的那间培训室。艾琳和瑟菲丽则紧紧跟在我的身后。
“好了,萨伦先生,”进了房间以后,这群女士以为我圆心散成了半圆,先前和艾琳对话的女士慈和颜悦色地看着我,她好像是叫蓬裴杜,真是一个奇特的名字。
“不必紧张,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呼……”我吐出一口气,老实说,这种事情可真说不上容易。至少现在的我还得好好调整一下心态。
我又深呼吸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已经完全镇静下来之后,才对着蓬裴杜女士说道:“我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好的,”她点点头,“你需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贵族的体态,像您这样……随意地站着可是不行的,萨伦先生。”
她一边说,一边替我展示一名合格的贵族姑娘应该如何站着,老天啊,那真的是人应该有的站姿吗?我自忖吃过不少苦,也经过许多磨炼,可这姿势五分钟就弄得我腰酸背痛。
“啊,很好,”蓬裴杜女士满意地笑笑,“我训练过不少姑娘,但她们都不如您聪颖,萨伦先生,”她看着我,眼里满是欣赏之色,“我这并非恭维,而是您确实做的十分出色。”
“这个动作您已经完美地掌握了,”她绕着我走了一圈,然后点了点头,“这很好,如果您能保持这样的速度,我们很快就能完成第一阶段的训练。”
“现在是第二个动作,拉佩尔,过来,向萨伦先生展示一下,一位接受过完整礼仪训练的贵族小姐应该如何行走。”
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孩走出队列,对着我羞涩地笑了笑,然后轻轻迈开步子,在我面前走了个来回。
我不得不承认,她行走时的姿态的确极其优美,但如果一整天都要这样走路,我很担心她的腿部肌肉和膝盖。
“不必担心,萨伦先生,”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问,蓬裴杜女士笑了笑,替我解释了起来,“您之所以会感到疼痛,只是因为您的肌肉从未受过这样的训练,等您习惯之后,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现在,让我来纠正你的姿势,”她走到我的身边,用称得上粗暴的方式掰正我的手腕,又使劲地踢了踢我的膝盖窝,“啊,这样就差不多了,”她满意地点点头,“请保持着这个姿势,多走几步。”
我看了看镜子,从外表上看,我现在的仪态确和那个叫做拉佩尔的姑娘看起来一模一样。
好吧,萨伦,试试看吧,这其实没什么难的,对吧?
我在心底给自己打着气,慢慢迈出一步,然后我就发现我错了。
抽筋般的疼痛先是从我的大腿根突兀出现,然后迅速地扩散到我双腿的每一个角落,我只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差一点摔倒在地。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让自己喊出声来。但即便如此,疼痛也让我满头大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慢慢滑落。
“真是不错,真是不错,”蓬裴杜女士拍起手来,“您是我见过最坚韧的人,萨伦先生,简直如同钢铁一般。一般的人连步子都迈不出去,喊起来更是跟遭到屠宰的猪一样凄惨。”
我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在所有人敬佩而仰慕的目光中又连续迈出去好几步,才在如潮水般的疼痛轰击中坚持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
“太出色了,萨伦先生,”所有人都围到了我的身边,蓬裴杜女士更是亲手递给我了一杯冰水,“请休息一会儿吧,这个动作对腿部的负担可不是一般的大。”
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她说的没错,我的腿现在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