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河水中起身的怪物洛萨并不陌生,他来自海伦出生的地方,失心湾。在那片海域行船的人都知道水底居住着半人半鱼的生物,他们称这些生物为海妖。海妖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栖息在海底,以人类为食的传说中的怪物,不过事实上,早在人类占据失心湾之前,海妖就已经居住在那片海域中,他们所建立的文明和遵守的传统并不比航行在海面上的人类差多少。而在这些海妖中,有一个和洛萨特别熟悉,但也正是因此,伯爵非常肯定,这个海妖应该已经死了。死在了一场彻底改变失心湾势力构成的战役中。
“我认识的费欧尼已经死了。我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伯爵沉声说着,看向海妖的表情变的相当复杂。
被称作费欧尼的海妖瞥了他一眼,目光转向那些呼啸着冲向蠕虫的骑手,“看看你身边吧,他们都已经死了。有问题的是你,你自己跑到了死者的领域,却还指着一个死人大惊小怪。”
“我…”洛萨被海妖弄得欲言又止,他眯起眼睛,仔细的观察着这个有着费欧尼外形的存在,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表情随即不再那么狰狞,“所以,他到你那里了?变成了一粒沙子躺在海滩上?”
听到这话,海妖的脸重新转向洛萨,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是啊,我还特意给他挑了个不错的地方,要不然我还没办法这么快找到他。从沙滩上找一粒特定的沙子还是费了我一番功夫的,不然我可以早点出现在你面前。”
现在伯爵清楚了他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也理解了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从失心湾回来之后,他就把手臂上的纹身给起司看过,法师当时就告诉他,和这种存在扯上关系是不会有真正断绝的时候的。不过此时再看到对方并没有让洛萨产生恐惧,从失心湾到现在,他已经学会看淡一些事情,接受命运的捉弄,但有的事是他无法释怀的,“那她呢?她到你那里了吗?”
“不。”海妖摇了摇头,在洛萨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后耸了耸肩,“你得知道,我只是躺在那里,等着他们到我那里去。如果他们不愿意或者在来的路上迷了路,那我也没办法。再说,很多人都不是自愿来的。而我有的是时间,所以,我并不介意他们等等其他人一起上路,或是在一个地方徘徊。倒是你,如果你不快点想想办法,我们要不了多久就会真正重逢。”
对方的回答让洛萨感到了些许诧异,不过就像祂提醒的那样,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在这场混乱中,他的体力仍然在消耗,如果再不得到食物补给,他就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可即便如此,伯爵也不认为自己现在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诚然,那些亡灵骑手在对蠕虫发动进攻,但他们的进攻是无意义的,且不说蠕虫的身体有很大一部分藏在树根里,就说暴露在外并可以被骑手们攻击到的部分也坚韧到令人胆寒。以洛萨的目力,他能看到那些骑手们冲锋到怪物的近前,拼命的挥动刀刃甚至索性整个人撞到怪物的身上却无法让其受到任何的伤害。这有可能是因为那蠕虫并不是亡灵,死者的刀刃没法伤到其分毫,不过真相是否如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蠕虫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可以被洛萨利用的机会,他能怎么做?冲上去砍下蠕虫的肉吃掉吗?
或许是察觉到了伯爵沉默后的无奈和衰弱,海妖叹了口气,“看来你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也许我们之前使用过的方法就不错。”
这句话让洛萨回忆起了段相当糟糕的体验。在失心湾一役中,他和几名同伴作为探险队去探索某个神秘的洞穴,在洞穴里却遭遇了意料之外的伏击,那场伏击几乎,不,确实的杀死了伯爵。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就此死去,反而是在眼前这个存在的帮助下变成了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诡异状态,在那种状态中,他既不需要呼吸饮食,也不会感到疲惫,同时身体的力量和速度也成倍增加。但代价是,洛萨每作为那种不死不生的存在一秒,他体内的某些可以让他定义为人的东西就流逝一分。而最后,伯爵也是依靠着侥幸发现的秘宝重新恢复了生命。那份回忆很珍贵,珍贵到洛萨绝不希望再体验一次,因为这一次,他知道没有可以让他复活的东西了。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如果你再把我变成那个样子,我宁可就这么死在这里。”诚然,洛萨不希望就此死去,可有的时候,继续存在下去意味着要支付比死亡更高额的代价,这同样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况且,他也不相信对方只有这一个解决方案。
“好吧,好吧。其实那个状态没有你想的那么糟,而且你是我见过所有人中最具有资质的,这可能是因为你具备相当强的自制力,这股自制力混合着求生欲变成了你的支撑。相反,我之后又找一些濒死之人试了试,结果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有着费欧尼外形的存在一眼就看出了洛萨的顾虑,他随口说到,并不对伯爵的拒绝感到意外,“那么,既然如此,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了。”
海妖说完,鳞片里就开始散发出不自然的光芒,洛萨不知道祂要做什么,可他知道这是对方即将结束这场谈话的前兆,“等等,你为什么帮我?”
“哦,这是个好问题。其实你仔细想想就可以理解了,用你们的话说,死亡是我的领域,所有亡魂都归我管理。但你看看你的周围吧,这些人都死了,死了很多岁月了。可他们在干什么?他们没有来找我,他们也没有对世界的留恋,他们只是,困在了这里。这可实在是,让我不能接受。”说完,费欧尼的躯壳就开始被鳞片中渗出的黑雾吞没,接着整个人消失在了河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