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七来的很突然,很轻,比起凯拉斯,他有的时候更像是一只猫。
不是那种任性,懵懂,被养在人类周围的猫,而是那种生活在乡村与荒野的交接,如游侠般行走于草丛和篱笆上的猫。
总之,他来了,发出的声响不会比一片落叶落在地上沉。当他出现在起司和凯拉斯面前时,两人都露出了些许惊讶。
“看来你对气的应用在这几日有了突破。”
自己且不说,起司感知世界的方式除了五感之外主要还是魔力视觉,而气的使用者身上不会带有魔力,更别提剑七身上还有他给予的寒铁护身符。
如果将来他要列举一份最适合暗杀施法者的名单,像剑七这样的武者绝对会拔得头筹。所幸,眼前这位是他的同伴。
“突破谈不上,只不过是把以前断裂的联通了一点点。你也有气感,如果你继续练习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明白这种感觉。”
剑七耸了耸肩,好像确实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接着,他的目光转向那片落叶堆积之地,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乎想要看清什么东西。
“现在,他走了。”寻剑者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不过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那个他,就是德尼亚,换句话来说,他刚刚才走。
“所以我不喜欢妖精学,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常识挑战太多了。完全没有规律可寻。”起司当然是立刻明白了同伴的意思,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同意,别说你了,有的时候,我也不喜欢我们自己。如玩笑般的身体,如玩笑般的能力,如玩笑般的命运,何其滑稽。”
凯拉斯说着将手中的武器插入脚边的泥土。说也奇怪,那吸满了颜料的沙之剑在这一次落地时仿佛被震碎了一般,重新化为一团细沙,然后纷纷钻进凯拉斯的毛皮之中。
这样的景色尽管剑七已经见过了几次,可作为一名铸剑世家出身的人还是不免挑了下眉头,“人力有穷时啊,但天地造化却又偏偏无常。”
剑七的话双关了关于妖精们的天生天养以及铸剑中所不能企及的造化境界。妖精们确实就是他们那个世界天地的某种显现,就像凯拉斯身上这柄沙之剑一样是不可能被制造出来的,当然他们的存在肯定有理可循。
只不过,这理也是人找到的,你说它是理所当然是可以,但你要说它是生拉硬凑似乎也未尝不可。
“你知道吗?我跟这个穿灰袍,用食物当成自己名字的人一起走了好几个月的路,学到的一件事就是,我现在不再把天地当成是一个对象物了。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想要找方法去弄死它。但只要你不再把它当成是所谓冥冥之中的命运,其实一切都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不公,也没什么公平。”
凯拉斯难得说了句和他岁数相符的话,然后看了看那个用食物做名字的人。起司身上有很多值得吐槽的地方,不过哪怕是同伴,他们也会首先吐槽他的名字。
“谁规定,起司不能是个名字?谁规定,猫不能说话穿衣服?谁规定,人不能凭着一口气在水面上行走?如你所言,天地不是对象物,所以它也不会规定什么。既然如此,我愿意叫起司还是奶酪,马粪还是黄金,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不是吗?所以比起我的名字,还是考虑些更实际的事情吧。比如,怎么把阿塔弄出来。”
是的,仅仅是看到剑七,起司和凯拉斯就已经明白事情朝着他们之前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理由很简单,如果阿塔没有在做什么令寻剑者无从插手的事,剑七是绝不会离开她身边的。
这是剑七的特点,他的道德感和责任感会令他自发的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尤其是同伴。他的同伴也了解并欣赏他的这个特点,不需要谁来总结,只要朝夕相处过,一个人会在哪些情况下做出哪些举措,基本上是可以预测的。至少在这件事上,剑七的举措可以。
“她现在和一只,嗯,在下不清楚妖精之间的称呼,也不清楚他所报出的名号是否真实。乌麦拉,地穴领主,这是正在和阿姑娘一起行动之人的名字和身份。”
“一个地穴领主。这些法师可真够大胆的,而且看起来他们还把他看丢了。这倒是件好事,阿塔在短时间内肯定是安全的,那些胖子挖的地洞是无比可靠的堡垒。即便是法师想要将其破坏也要花上很长时间和气力。所以我更加好奇的是,他是怎么被抓过来的。活捉地穴领主这种事,虽然不少见,但从未发生在人类和妖精的战争之中。”
猫妖精摸了摸下巴,说出了他对地穴领主的了解,以及疑惑。
“之后你可以亲自问他。眼下的情况是,怎么让阿姑娘从那个泥潭里脱身。在下自问不是个坏人,可在下也清楚,打仗这东西,一打起来,个体的好坏就会消失。到时一个人的声音就只能在一群人的呐喊中淹没。只有太平的年景,人才能以个人的方式说话。眼下,尚是太平。”
“止战,不难。让阿塔的身子离开也不难。”起司缓缓开口,带着某种结论的口吻,
“难的是,解决这件事。解决我们面前确实存在的问题。因为她的心已经在这件事里了,把她的身子带走,就是在折磨她。冲突,是为了结果。除了冲突,仍然可以得到结果。但一件事若需要用冲突来解决,通常意义上的调停便没有多少意义。”
对阿塔的描述,没有人有异议。就像他们了解剑七那样,他们也了解阿塔。那位女剑士平时可能很好说话,甚至有些同情心泛滥,但她也有刚强的时候,某种意义上来说,好说话和刚强是一件事。
那件事用剑七的话说就是,诚。诚于心,诚于志,身心相符,言行相称,表里一如,如是而已。在起司所认识的所有人中,阿塔是最诚的一个,所以她的脾气也最难改,因为她做的,就是她想的。要让她的身子转向,就得让她的心转向。
“有办法吗?”这话凯拉斯不会问其他人,平心而论,这种程度的冲突靠一个人在一时想到一策来解决,那不是这问题本身有问题,就是被解决的人有问题。
但他还是问了,因为他没有办法,因为他相信,起司可能有办法。
“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