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平静的时候过的总是很快。起司的肋骨还没完全长好,但依靠着生命学派的药膏也已差不太多了。他在这期间造访了转化学派,颇为认真的跟学派中的法师学习了一些炼金术上的知识,不过并未暴露自己持有炼金骰子这件事。
在接触了万法之城的炼金术后,起司才明白这座城市究竟有什么资本可以拔地而起。这样说吧,倒三角中的三个学派明显在城市建设上较之正三角更加有用,其中又尤其以密仪和炼金为主。
密仪除了维持城市秩序之外,他们更加重要的作用,在于其精准的计算能力。没错,就如起司在密仪学院当中看到的那样,每一个受过完整训练且能够毕业的法师,都具有着卓绝的绘图和计算能力,那些贯穿城市的铁路,让人叹为观止的建筑,以及具有美感的比例,虽然在实际上需要依靠其他人来完成,但图纸的设计和计算却大都出自密仪法师之手。而能够作为他们计算的依据,制造出各种这座山峰上原本不该充足资源的,就是转化学派。
六大学派的理念都很好,他们的魔法也各具特色,但能够让学院之城得以运作的基础,还是在于基础建设和资源的可持续发展。因而比起那些善于施法的同僚,转化学派的法师更加善于利用材料来制作成果,他们当中不乏优秀的机械制造者和材料研发者,这些人博取众长,可谓是所有学派研究成果在应用上的集大成者。
起司在走遍六个学派后终于明白,古老者们构建的这套六芒星体系,与其说是以魔法的不同面向划分,不如说是按照一个封闭社会需要的能力划分。
六个学派构成的城市,不仅可以存续,还能依托于体制持续发展,哪怕高悬于天空与世隔绝,也不必担心停滞。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历史上不乏想要统治万世的君主和贤者,他们或是制定政体,或是编纂法律,力求一蹴而就,做一个可以永远留用下去的模板出来。
但模板拓印多了也会模糊,也会损坏,何况上面的文字也不见得永远有人想要阅读。现在看起来完美无缺的设定,总会有被打破的时候,历史就是这样,哪怕巨龙也要俯首于时间。
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至少现在,万法之城没有衰败的迹象,它正如崛起的海浪一般越发高涨,而能让它破裂的礁石还看不到影子。
起司很庆幸能在这个时候见证万法之城的兴盛,等它飞到天上,这里的居民难免不会变的傲慢,而等它陨落,就只能靠断壁残垣来想象。就像陪伴他来到这里的人们一样。
最先离开的,是剑七。他的伤不是最轻的,却是好的最快的。所以当那天清晨,寻剑者敲开起司的房门时,灰袍并不感到意外。
他们一起走下楼梯,走出旅店,走到微微发凉的黎明里。剑七的奇门棍并没有重做,按他的说法,自己已经不必再花心力去设计那些了。所以他此时肩上用来挑着包袱的,是一根青铜棍,或者说,是两头和中部由青铜加固的木棍。这次的棍子,没有可以安装的枪头,也没有可以射出的铁镖,只有合适的份量和手感。
“这样就足够好了。在下到底还是不善用剑,棍棒和我最为相合。况且,棍不是剑,出手不见得会见血。”
“难道不是因为你背上的这两柄剑一般人都用不习惯吗?它们一柄又短又轻,一柄干脆只是把木剑。谁要是能靠它们护身,那一定简单不了。”
剑七笑了笑,顺手紧了一下绑着宝剑的背带,“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都被这两柄剑救过。它们虽非寻常人眼中的宝剑,可寻常宝剑却无法取而代之。当然,它们比不上阿姑娘的那柄神剑就是了。若说这一趟让在下见识到了什么,哈哈,恐怕还是那柄神剑最为难忘。”
“神剑?从功能上来说确实。但弗拉克拉格从来都被称为魔剑,因为对于人来说,它的功用太强了些。人还是只打造人能用的工具就好,它们只是工具而已。真要打造出了那么一把神剑,又没有人可以将它长期持有,那引来的麻烦肯定不会小。到时候那剑,也就成了不详之兆。”起司轻轻摇头,回答道。
“哈哈,正是如此。剑是如此,人亦如此。阿姑娘虽然手握神剑,但她才思敏捷,心中所求从未更改。我们的猫朋友也是,所以在下丝毫不担心将飞燕借给他使用。就连那奔流城的匪徒,他握着九环刀时都清楚自己的所求。你,不觉得他们很幸运吗?”
灰袍愣了一下,才发现同伴绕了这么一大圈,实际上是想提醒他。这些人手里握着工具,他们都清楚自己该用工具得到什么结果,那起司呢?掌握着如此多魔法知识,在工具的选择上肆无忌惮的灰袍,他的目的又在哪里?这
趟旅途中和起司结伴而行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唯独法师自己,他好像只是顺着预言走来而已。
“确实很幸运。不过不用担心,目的地不会只有一个,到达就意味着下一段路的启程。你我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都要回家,只是方向不同。”
剑七撇了撇嘴,“家,在下都快忘了回家的路该怎么走了。也罢,到时候会想起来的。你说过,人有某种身体记忆,会比头脑更加长久。”
“一点不错。就像我们经历过的事情一样,等你想忘了的时候,阴雨天的疼痛会让你想起来这一切。”
于是两人都笑了。笑声渐渐平息,太阳渐渐升起。剑七面向起司,伸手抱拳,向前一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一别,来日再会。”
灰袍将手按在胸口,向着这个他遇到的第一个和自己有相同肤色的朋友说道,“祝你前路坦途一片。”
剑七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消失的很突兀,就像那一天他从草丛里冲到几人的火堆旁一样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