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之后的日子有了明确的计量单位,一种被称为浮空计表的东西被送到各个建筑的所有者手上,要求他们将其装饰在公共空间中醒目的位置。那所谓的计量表大体为玻璃制成的圆柱体,顶部和底部都呈现弧状,从形状来看是无法被放置在平面上的。
事实也是如此,计表的圆柱主体被六个带有学派纹章的金属块固定在六芒星形状的表盘上,表盘可以挂在墙上或钉在墙上。就算没有主要部分,那块表盘也可称为精美的艺术品,它上面刻满了与六大学派相关的内容。
至于玻璃柱形的主体,它的内部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一座由倒三角和略小一些的正三角组成的指示标志悬浮在其中。那标志很容易看出是一个建立在某种浮空平台上的城市,换言之,万法之城。
圆柱体的下方有着类似地面的装饰物,例如树林,山川,平原。如果你仔细去看它,就会发现拇指大小的环形环境会在你的视线中展开,逐步占据全部视野变成一副居高临下的俯瞰图。那俯瞰图中的场景,正是万法四周的景象。
这种景观投射放在其他地方也算是足以令人惊喜的魔法物品,不过以万法自身强悍的魔法工艺,只要材料足够,制作方面绝不会成为问题。而它的作用也不止在于向观测者展示城市下方的场景,更重要的还是城市本身。
浮空计表的重点在于浮空,下方的地面场景是参照。相对应的,上方则是高远的天空和烈日与隐隐可见的星辰。浮动在其中的万法之城,表示着城市现在所处的高度。这在现在看来没什么用处,不过当万法真正成为一座浮空城时,浮动表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它会成为你未来生活的标尺,如果要细说的话,它很可能会取代原本的季节概念和天文历法。一座空中的城市当然不会再按照地面的季节来作息。”
起司是这样和摸不着头脑的大卫解释的,后者则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不过灰袍也不担心大卫现在的不理解会带来什么问题,等真正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会懂得如何读取其中的信息。创造工具或许是件困难的事,但利用工具就没有那么复杂,甚至工具的使用者会比创造者还要更加擅长。
总之,当浮动计到达三十米的刻度时,最后可以通过常规方式离开的时限也就到了。要走的人,在几天前就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真正拖到最后一天的并不多。
所以当起司他们来到城市底部时惊讶的发现,他们似乎成了最后一批用这个通道离开的人。准确的说,是阿塔和凯拉斯以及几名妖精近卫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人。
三十米,是个微妙的高度。人的感觉或许存在着某种阀值,当我们看到一两米高的落差时会感到紧张,四五米高就觉得危险,十米左右就明白跌落必死无疑。
但当高度来到五十乃至百米,千米高的时候,那种恐惧又逐渐消解了,这或许是身体已经默认这种情况下恐惧已经不起作用了,身体的本能放弃了向大脑发出警告。
“你们真的要这么走吗?我听说再过两天空舟就可以使用了。”起司站在新修好的平台边缘,对着下方的地面有些担忧的说。
诚然连接着地面的绳索足够粗壮,角度也不至于过于陡峭,万法出产的吊篮不论是篮筐还是勾连处都看不到什么问题。但仍然可以想见以这种方式降落到地面会是一场速度和失重感的双重冒险。
“没问题,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阿塔的样子看上去丝毫没有说大话的嫌疑,她看着绳索和吊篮,天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妖精的很多建筑都是在树上,很大很大的那种树,滑索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常用的交通方式。而塔兰在妖精的国度中长大,所以对她来说,这更像是某种,游戏。”
凯拉斯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倒不全是因为阿塔对滑索表现出了过分的热情。主要是作为一只猫,不,猫妖精,他对过高的地方有时也会感到迟疑。
起司点点头,用力忍住了笑,没多说什么。不过这个时候跟着一起来的尤尼却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猫人,怕高。”
再之后的事情就不便多说了,可以确定的是,尤尼会有一段日子不敢变身成猫的形态。期望这段日子不会太长就是了。起司和阿塔清点了行礼,再三确认了其余事项,在风停止的时候将吊篮安装到绳索上。妖精们满心欢喜的把物资搬运上去,他们由衷的为脱离这个伤心地而感到愉快。
“我想是时候说再见了。等下一阵风过来,不知又要等上多久。”起司看着两位跟自己一路走来的同伴,语气十分温和。
“嗯。不过也不着急,风来了又会停,迟早会停的。”阿塔整理了一下头发,她的美貌从来未曾减少,只是同伴们都已经习惯不去以外表来看待她。
“找到父母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灰袍吸了口气,像是没话找话般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老实说,我觉得只要能远远看他们一眼就足够了。真的,我不是他们生活中的那个孩子,没有和他们相处过多久。如果他们的生活安逸,我想我不该打破他们的平静,过去的伤口已经弥合,又何必再强行将它撕开。其实我也已经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揭晓答桉,我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痛了。”
起司闭上眼,低头笑了笑,“法师在故事里往往起到顾问的作用,有人会听,有人不会。不知我是否有荣幸为你提供一个谏言?”
“你直接说就是了。”
“好的。我的谏言是,盯着你的心。我不会劝说你完全跟随内心的感受,我们的感受是短视的,但我也不会让你无视它。我希望你审视它,盯着它,理解它,认识你自己。那样你会比偏于理智与感性的一端要好过很多。”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我认识的那个苍狮的灰袍,可不会否认理智。”
起司微微眯起左眼,“我没有否认理智,我只是觉得,没有感情的理智是不完整的。同样,不理智思考的情绪也过于单薄。这确实有别于我之前的看法。但我们走过了这么长的路,和它相比,和我们经历的相比,一个观点的转换又算的了什么呢?如果你之后有所感悟,那也不妨抛弃我今天说过的话。我们经历的一切,无一不改变着我们,成就着我们。”
“现在你更像个诗人。”
“不,诗歌和魔法,剑技和厨艺,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它们当然会相通。我们只是,各取一角而已。不过生活不会只有六角就是了。”
微风,吹过。
“塔兰,我们该走了。”凯拉斯的胡须敏锐的察觉到了风的变化,对女剑士说。
“没错,你们该走了。”起司亲手拉开吊篮的门。
“我们会再见的。”阿塔走进吊篮,转过身,语气异常坚定。
“当然,只是迟早的问题。”灰袍沉声说,然后拉开了固定的绳结。吊篮失去固定,开始随着重力向地面滑落。吊篮上的人,越来越小。
他们没有大喊着告别,他们不需要这样的告别,因为就像阿塔说的,他们会再见的。
“老师…”
“哈…我们没什么要着急去做的。让我在这里,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