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决定要离开小院的时候起，姜瑜的想法就没有更改过，但当她过了一夜、脑海中却莫名想起了那个因为一只猫才彼此结识的张小瑜。

这时候姜瑜心中居然对离开这个地方有所不舍，可旋即又说服了自己——有缘还会相见的。

姜瑜的左手摸了一下外套口袋里那瓶未开封的红花油。

此时小院的木门吱呀呀开了，张大师的声音响了起来：“姜瑜，出发了！”

姜瑜连忙高喊了一声“来了”，眼睛上纱布一直没取的她匆匆拿起手边的导盲杖、摸索着走到门口。

张大师见状眉头倏地就皱了起来，他问道：“替身人偶呢？为什么不绑人偶？”

姜瑜找个了借口小声回答道：“昨天倒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这句话倒是“七分真三分藏”，姜瑜只说是他不小心摔了，却也在暗示张大师那个替身人偶也随之不小心摔坏了。

张大师目光凌厉地扫视姜瑜身上新添的擦伤，确实像是摔跤所导致的样子，紧接着又问道：“摔哪里了？”

姜瑜说：“水桶堆里。”

“碎片呢？”张大师问道。

为了回答这句疑问，姜瑜终于撒了个谎：“我用扫把扫起来倒到垃圾桶里了。”

张大师迈着大步伐上前来直接越过了站在门口的姜瑜，往屋里一看，替身人偶确实被随意丢置、躺在垃圾桶里、被膏药遮住了大半，仅仅露出一角在外面，而长长的白棉线随意盘在替身人偶外面。

看见这一幕的张大师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到姜瑜身边，他看了一眼姜瑜手上握着的导盲杖，这时才道：“无论你是看不看得见，今天的训练还是要继续。”

“把导盲杖另一端给我，我领着你走。”

张大师伸出了手。

张大师看见替身人偶的“碎片”随意地丢在垃圾桶里，却没有提醒姜瑜像这种作用于法事、而且是供奉在香火前的东西不能够随意处置，尤其是丢到垃圾桶这样不尊重的处置方法、尤其张大师能感受到人偶上还存在着气息流转。

因为对张大师来说姜瑜到底会遇到什么、他一点都不在意，姜瑜无论是倒霉还是不倒霉，张大师都乐见其成，他只是不会主动插手而已。

——而姜瑜松了口气，那个人偶其实没有碎，只是被她扔了而已，但当之前张大师问起的时候，姜瑜就是不想告诉张大师实话。

虽然她确定不想要玉佩了、声音也诱惑她失败，但迄今为止在声音的怂恿下姜瑜对张大师的做法终于还是起了不满的心思，谁能一直忍受一个对自己没有意义的人不断地针对、鄙视自己呢？

虽然姜瑜还是尊重张大师的能力，但却不再遵从张大师，而且她都要一走了之了，对张大师“笑脸相迎”的心思也就基本消失，余下的“听话”姿态都是做戏。

姜瑜熟门熟路地跟着张大师从侧门上车。

……

……

古志明付了钱、抱着公文包从计程车上下来，被早晨东来西往的人潮夹带着朝着庙街的方向走去。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太晚了、被“新鲜”的女鬼几乎吓破胆的古志明害怕出门遇见其他鬼，估计他都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拿着八音盒来黄大仙庙——他肯定昨天晚上就自己开车来了。

从小到大都不相信鬼的古志明现在终于体会到前天晚上和那些损友玩碟仙的时候、同伴们“怕鬼”的刺激和恐惧了。

脸色苍白的古志明费劲从人潮中挤了出来，他呲着牙从西装外套内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昨天晚上几乎没睡——抬起头来看了眼面前黄大仙庙正门口大门的这雕梁画壁，心中涌起“要不要进去找大师求一个护身符防鬼啊”的念头。

但随即古志明的脑海中闪过前天大雨的晚上、那个大雨中嗔怒娇俏的红衣女孩儿——也就是昨天晚上骚扰自己的那个女鬼，古志明犹豫了一下，用力闭上眼睛猛地一摇头，然后嘴里念叨着“黄大仙庙的后院”“黄大仙庙的后院”……然后转身离开了。

虽然古志明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犹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会转身离开。

后庙街并不仅仅只有在春季信士们求签的高峰期才会人潮密集，早在很久之前后庙街就形成了属于自己的“旺街”特点，比起早些年间只有“解签”“问卦”“取名”甚至是“驱邪”等等面向单一需求顾客的时候，现在后庙街聚集了一系列的“餐饮”“香烛”“道家标签道具”甚至是“玩偶”“电子”等等全方位的商业街，也因为它的属性齐全，这儿很快就成为了港区称得上号的年轻人游玩地点。

现在更是因为其独特的宗教信仰文化、和全港信仰标志而逐渐成为游客们必然游玩的地点之一。

古志明作为一个传统港人家庭长大的港人自然不是第一次来黄大仙庙，而且每一年他那赌马成性、甚至把赌马当做人生启示的老豆都会带全家来黄大仙庙求签、求运势，甚至以最大程度遵循求来的签和解签来赌马，到了如果没求到签就绝对不下场买马的程度——

港人赌马文化盛行，“赌”的输赢本来也是一种靠人力无法左右的事情，所以能够解释运势的道教文化也随之进一步蓬勃发展。

但每年都来的古志明却从来没有到过黄大仙庙的后院范围。

第不知道多少次拒绝那些给自己推销“香烛”的店家的古志明走到了后庙街的后半部分。比起他刚刚走过的后庙街前半部分，黄大仙庙后面的这条街经营的商铺“道教文化”商铺比例小了很多，“商业化”商铺比例要占大很多，古志明看着丝毫不比前面要少一点的人流量头都要大了——

张小瑜说让自己偷偷摸摸地把八音盒给那个瞎子，还叫自己翻墙，这儿这么多人，怎么翻？

一定会被警察给抓起来。

而且张小瑜说的那个很大的桃树在哪儿呢？古志明苦恼地想道，抬起头来下意识看向那些树木的树冠。

然后古志明就在道旁一般高的树冠当中、看见了一株高度和宽度都远远超过其他树冠的一株树。

那株大树在一堵不算很高的墙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