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次日到底是去瞧了帝岑,也正如良玉所想,云儿几次三番那般所求的不过是他在良玉心里的位置罢了,他自信,帝岑比不过他,目前除了良玉的亲人没人比的过他,如此,就足够了。
午后用饭的地方自是没有意外的调整到了水榭中,帝岑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外罩长衫,眼上覆着同色的锦带,仍旧是不染纤尘的脱俗相,云儿虽是不喜这幅无害样子,却还是觉得,帝岑比之帝庭好的不止一分两分。
紫竹和廖全在一旁摆弄餐食,云儿则是半倚在良玉身上捡了本书看,看似悠哉,耳朵却是竖的老高。良玉早有准备的拿出脉枕,对着一直面带微笑“看着”她的帝岑道请。
“这两日眼周疼痛的次数增多了,就连眼睛也隐隐有了痛感,我不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只能让紫竹去唤你一声。”他面露歉意,眉宇微蹙,也不知是疼的亦或是真的担忧,他将手腕伸出,被良玉虚扶着放到了脉枕上。
“你们两个,也拣些自己喜欢的吃食去一旁吃吧,这里不用伺候。”良玉将手指搭在帝岑的腕上,头也没回的跟紫竹说着话。
云儿倒是习以为常,帮着捡了一两个紫竹平日里常吃的菜,目送着两人熟稔的走到一旁拐角树下分食,帝岑微微侧了侧头,重新将“目光”放在良玉身上。
良玉这次探脉的时间比以往长了不少,而且两只手连翻探了几次方才收回探脉的手指“却有好转,疼痛亦是好事,药方不必改,继续喝着吧。”说话的时候,良玉已经收回脉枕,云儿也已经见势给良玉舀了一碗汤,其次才是帝岑。
帝岑听见声音,低声笑了笑,应了声好,听见面前摆放汤碗的声音,嘴角不禁笑出一只浅浅的梨涡,这种体贴自打他盲了以后除了同母所出的姐姐,便再无兄弟姐妹为他做过,要说心里不觉得熨帖,那是不可能的。
“多谢.....”帝岑探手端起汤碗,不紧不慢的一口接着一口的将它喝光,放下后又摩搓了几下碗壁方才开口“这次叫你来,也是有事儿与你说,前两日将军府遭遇刺客之后,我便教人查了查.....”
他抬起头好似在仰望苍穹,却是许久不曾开口,良玉和云儿对视一眼也放下了碗筷,静静的等待着。
“若是举族迁走自是最好,若是不能,最好早做打算,神武.......”帝岑说完,面上的神情已经混乱的很。
“我知道,我明白。”良玉笑了笑接过了话茬,抬手又给帝岑盛了一碗汤“你的这番话在我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但不管怎么说,今天都谢谢你。”
良玉顿了顿,又用公筷挑了去刺的鱼肉用小玉蝶盛了推到帝岑面前“吃吧,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帝岑没再继续说下去,他说的大家都懂,即是如此,又有什么好说下去的!他端起碗,享受着两人的体贴,吃完了这一餐饭,习以为常的“看着”两人离开,习以为常的喝着那苦苦的药汁。
谁能想到,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生出这么多的变故,生出这么多的习以为常。突的,帝岑笑了,笑的苍白,笑的讽刺,他抬起手,摸着自己覆着锦带的眼睛,神情慢慢变得坚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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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云儿沉默了良久,眼看着再拐个角就能看见太学院的门了,良玉终于等到了云儿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一股子压抑“良玉,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成长的速度太慢了,我没办法保护你,更没办法保护你的家人。”
他说的话太沉重了,让良玉一时也有些无言,因为就算是她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也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家人,除非,真的让神隐出动,可神隐是护卫北域的神隐,不单单只是神武家的神隐,如果让神隐与北域作对,那么到时,史书留下的就真的只有神武家的骂名了。
“云儿,我也没办法保护我的家人,我们都太弱了,我们成长的时间还太短,就遇到大风浪了!若能活着长大,我想,那时候,我一定能保护我的家人了。”良玉说完笑了笑,清清淡淡的,落在云儿眼里,却是心疼的几乎岔了气儿。
上课的时间快要到了,太学院门口越发人来人往起来,良玉拉着眼角几乎都红了的云儿一步一步的迈进了太学院,那几乎被尺量过的步子,让她看起来越发威严。
“我曾经想让家人活着,也想让祖宗留下的基业屹立不倒,这两年我反而觉得,比起人在,基业真的不算什么,但我是我,无法代替我的祖父和父亲做决定。”良玉的声音不大,只够云儿听得见。
她说的掏心掏肺,让一旁的云儿心里说不出的震撼,而后他又听见良玉喃喃着说“云儿,不管怎么难,我都会活着,逆境而上!只是,你也要变得强大,宫里吃人不吐骨头,我只想你好好的,若真有分离那一天,我想等我们重逢,你已如山般伟岳。”
良玉语带期待,一双凤眸也带着光,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个时刻,看见了那个人!云儿偏头看了看她,眼中的泪几乎要淌了出来,涨的眼睛生疼,他袖中的拳头紧紧的攥起,直到手心再次感觉到那熟悉的疼。
“良玉,今天我想在宫里住,这往来的时间够我多练好一阵儿功夫了,以后每七...不四...三日吧,我回去北源巷住一天!”小少年的声音犹犹豫豫,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定。
良玉猛然回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诧异,从她与云儿相识,她便知晓云儿有多依赖自己,虽然这与她本身教导弟弟的认知相驳,但她还是没有拒绝这份亲近和依赖。
她忘不了这个少年当时跪在地上的身影,也忘不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她本以为云儿会直到真正面临分别的时候才会长大,但没想到,这份成长,来的这么快....
良玉有些怅然,又有些自豪,她没有回头,而是微微仰头望着刺眼的阳光,缓缓的道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