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你一直待在尚秀堂时,小楼也只是每年到梅居住上几日就走。我只知道他也是季先生的弟子,至于他的身世倒是从来不知,季先生也从未提过。你也知道你师父那人的脾气,什么事都好藏在心里,嘴又极严……”程叔说着,忆起尚在蜀中的故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一年前我要来建邺,临走时季先生才说,让我到了这里找义善堂的徐管事。谁知徐管事看我一来,倒是高兴,直接将这摊子撂到我手上,说季先生来信吩咐了,将事情与我交接之后,便回蜀中去。”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才继续道:“后来到快年底的时候,堂中伙计说主人回来了,要见我。我去一见才知道,竟是小楼。”说到这儿,他还拍了一巴掌大腿,脸上露出带着尴尬和讨好的笑容,望着锦依。
见锦依仍是沉着脸,只拿眼睛白了他一眼,只得陪笑着道:“我当时就问他了,你是朝中的世子爷,怎么从没跟我们提过?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们从没问过啊!”
巧薇站在锦依身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弯身在锦依白皙的脸上瞅了瞅,见她唇边明明带着一抹笑意,似是欣喜,眼中却又隐隐流露出莫名的怔忡。
程爷见她不再怨怪自己,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说:“他让我先不要在信中告诉你这事,说怕你知道了要多想。打算等你来了,再当面跟你解释。”
锦依轻嗯了一声,“我也知道这事儿不怪程叔。”抬起紫眸望着他,眼中泛起一丝小女儿的依恋,“程叔从小就是最护着我的,你不告诉我,肯定也是为我好。”
程叔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怜惜和欣慰,问,“回来有三日了,在秦府里一切可都还好?”
锦依眼中的温和淡去,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轻声笑道:“倒是都跟之前想得差不离……”
锦依思量片刻,对程叔道:“秦府四房的事,巧薇知道的不多。四叔母是在她们走后才进的门……昨日听闻,四叔是溺水后病故的,我觉得这事里有些文章。还有……四叔的遗腹子锦琛,患了痴呆症,他的药里似乎也有些不妥。”她低头沉思片刻,道:“程叔,我想请你找人查查四叔母谢氏,我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程叔点点头,道:“这事好办,你只管交给我。”
说着,他站起身来,对锦依道:“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后有事,让巧薇将消息送至彩织坊内的伙计手里就行。那里全是我们自己人。”
锦依点点头,也站起来。门边的余嬷嬷仍是满眼笑意地望她,却也不多说话,打开门,引着锦依巧薇来到院中。
一个穿着缁衣的小厮跑了进来,见了锦依,清俊的脸上显出明朗的笑容,笑嘻嘻地对她行了个礼,“二小姐好。”
锦依见了他,总算是把一记白眼实实在在地赏给了他,身后的巧薇更是先她一步,上前一把拧住他的耳朵,道:“好你个茗心,合着你们公子欺负咱们小姐。”
“哎哟……”茗心忙躲,又抱着拳对巧薇连连作揖,“巧薇姐姐,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怎么又漂亮了这许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啊……疼……”
巧薇被他逗得直乐,手上也松了,这才板着脸问他:“你来做什么?”
茗心偷眼瞧着锦依脸色,见她脸上并无多少怒意,这才嘿嘿笑着,凑近了些低声道:“咱们公子叫我来传句话。依小姐这段日子恐怕要忙着绣那张佛图……公子说了,长丰侯府人少清静,比较适合您静心刺绣,请您最好搬到那府里住些日子……否则,耽误了义善堂的捐物日期,怕是……嗳嗳……”
话还未说完,巧薇又将他耳朵拎了起来,骂道:“咱们小姐的绣艺,就算坐在大街上绣,也不会慢,更耽误不了期限……”
话一出口,厅里的程叔,院里的余嬷嬷皆都笑了起来。巧薇脸上泛红,讷讷地向锦依露出个讨喜的笑容来。
茗心道了声“我先走啦,公子还等着我回话呢。”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锦依担心出来的时间太长,匆匆与程叔和余嬷嬷打了个招呼,带着巧薇也赶回园中去了。
到了刚才站着的地方,果然见锦如正在焦急地四处张望,采菁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小姐第一次出门,还特意让自己跟着,这一转眼的功夫,就把小姐弄丢了。正红着眼睛咬咬牙要去向许氏禀报,忽见锦依和巧薇二人自一丛桂花后拐出来,赶紧像见了活菩萨一般,扑了上去,抱住就哭,“小姐,你到哪去了,可把奴婢急死了。”
锦如也是急得小脸通红,见她二人完完整整走出来,才松了口气。
锦依笑着替采菁抹了抹泪,才道:“看把你急成这样,我这么大个人了,这么个园子还能走丢了不成……恰才是园中的侍女来找,说余嬷嬷要与我谈谈佛图的事,我见你找锦如半天还未回来,想着去一趟要不了多少功夫,才没等你。”
又微笑抚着她的肩,又道:“没事了,你瞧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采菁这才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拿帕子擦了泪。
锦如道:“姐姐,余嬷嬷找你说什么呢?难道是不用绣那佛图了?”
锦依笑道:“为何不绣呢?姐姐的绣艺你还没见过吧?今晚回去了,我就和巧薇收拾绣线,明天就能开始,到时让你看看我们尚秀堂的织技!”
锦依双颊红润,话语间神采飞扬。锦如一时看得定了眼,锦依自从回到府中,总是一付沉静淡然的样子,此时这样的锦依竟是从未见过。
锦依见她诧异,也忽地惊觉自己的异样,忙镇定心神,脸上重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笑着对锦如道:“午时快到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这筹会该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