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并非没有想过对这个兽人设防，但是，他太过相信麦迪文，同样也相信后者年轻的学徒，以及这个跟学徒一起，为自己的人民的事业而奋战的，同伴。

可是……

莱恩艰难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因为过度用力而几乎嵌入肩甲的手掌，在那之后，是一双充斥着愤怒和暴虐的猩红眼眸。

那里面，没有他的倒影。

利刃在胸中翻转，不只是血肉，就连甲胄都被暗影魔力搅烂。剧烈的痛楚几乎在一瞬间将莱恩整个撕碎，不过下一秒，匕首抽离了胸口。

两道好似水泡破裂的声音不分先后地出现在身后，莱恩听见了用暗影步瞬移到后方并向刺客挥剑的兰洛斯，也听见了同样用暗影步远遁逃离的迦罗娜。

一把扶住国王倒下的身体，兰洛斯二话不说，直接举起艾德鲁因。

在夕阳落幕的最后一刻，一抹微弱的金色光辉在初夜之下冉冉升起，顽强，但无比脆弱。

圣光游走全身，兰洛斯咽喉中的火焰终于熄灭，可他的呼吸并没有顺畅起来，反倒是愈发急促，和小心翼翼。

他清楚地看到，在圣光的治愈下，莱恩胸口的血肉不断蠕动相互靠近。可随着伤口的收缩，鲜血的流动在压强推动下强劲得惊人。创伤上的脆弱新芽在激涌的血流冲击下再度被撕裂，莱恩的伤势，太重了。

不过，并不是没有办法。

如绸缎般的金色双翼自艾德鲁因的护手和兰洛斯后背展开，圣羽之辉加持之下，恍若降世的天使。

正当兰洛斯准备耗费大量魔力施放圣疗术的时候，一只虚弱的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

“救救，我的人民……”

闻言，兰洛斯顺着莱恩黯淡的目光向前望去，那扇闪耀着晦暗光泽的高大巨门映入眼帘，中心处如涡流般的魔法能量背后，呈现出了一片逐渐清晰的画面。

赤红的土地，以及，望不到边际的绿色海洋。

无穷无尽的兽人，正跨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涌入这个世界。这支部队不仅带来了暴虐和愤怒，也给暴风王国的士兵们，带来了毁灭。

战局急转直下，人类士兵哀鸿遍野，好不容易推进到部落据点跟前的战线以数倍于之前的速度回缩，国王的倒下和夸张的伤亡将暴风王国的士气瞬间击溃。

就连洛萨都放弃了斩杀敌将首领的机会，一路飞奔着冲到了莱恩的跟前。

哐当！

奎尔萨拉姆重重跌落在地，沉重的声响唤起了兰洛斯的注意，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怀中的莱恩明显变沉了许多。

国王陛下的呼吸，彻底消失了。

“不……”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

尘泥和血渍没有掩盖那张中年面孔的俊逸，可惜，那不断在眼眶中打转的湿润破坏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毅气质。

不过这怎么能怨他呢？两名儿时在身边嬉笑怒骂到现在相互扶持的老友，却在同一天离自己而去。回首身边，再也没有人促膝长聊，再也没有人秉烛夜谈，再也没有人互相扶持并肩而立。

悲痛，如恶鬼，撕烂了洛萨的心脏。

兰洛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将莱恩的尸体托付给对方，随即站起身来，好似对前方一边倒的惨烈战场视若无睹，缓慢拍打着衣摆上的尘土。

“我会尽力的。”

自言自语般呢喃着，精灵法师穷极目力，望向了黑暗之门边上那个瘫倒在地的兽人术士身上，最终不知道想到些什么，默默摇头。

随着他平举双手，一股不自然的飓风凭空出现在脚边，环绕着他的身体逐渐盘旋向上的尘埃引起了卡德加和洛萨的注意。

“我坚持不了多久，你们，尽快！”

伴随着这声低吼，精灵法师双手猛然合十，仿佛闷雷般的巨响在耳畔炸裂，漆黑的裂隙不断在他的双手间闪现。下一刻，他奋力将双手推向前去。

轰！

只听一声惊雷，一个不规则的晦暗漩涡脱手而出，在一道道褐绿闪电中迅速膨胀。不同于边缘处的恐怖画面，半圆漩涡内部的结构稳定而平静，在魔法灵光的点缀下，如同一片缓慢旋转的星河。

“是，传送门？！”卡德加的惊呼声尖细得如同一个女人，就算是刚刚心如死灰的洛萨也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迄今为止，不管是卡德加还是洛萨，他们都只认识一位拥有单人打开传送门能力的施法者。

那个人的名字，叫麦迪文。

虽然兰洛斯之前使用过一次类似于群体传送的法术将**师们带到了暴风城，但群体传送跟传送门却并不能一概而论。单单从运作机理上来看，两者间存在的差异就十分明显。

群体传送与传送术一样，只要是拥有传送道标的地方，都能进行有效传送，是小范围单向单次传送的应急手段。而且群体传送只是跨越空间，并不能跨越位面。

而传送门，在激活道标的同时，还需要从道标处获得反馈，以达到双向且稳定传送的目的。并且，传送门可以通过串联扭曲虚空的方式进行跨位面传送。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不可或缺的战略魔法。

不同于德莱尼先进的奥术技艺，艾泽拉斯的现有技术开启传送门的代价极其昂贵，纵使是达拉然也无法成规模长期承受。但同样的，除开代价，传送门的优势在于它的可持续性，以及后续维护成本较为低廉。

不过，这一点跟兰洛斯有所不同。他之所以能单人开启传送门，主要还是依靠萨格里特钥石的能力，不管是开启还是维持，都需要不间断供应魔力。

而且因为钥石与他灵魂绑定的原因，他没有办法借助奥术水晶等储存魔力的设备来进行协助。

这种简单暴力的开门方式，是没办法持续展开的。

纵使遭遇天塌般的噩梦，可洛萨并没有因此而沦陷，战争还在继续，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有兄弟手足被部落的杂碎夺去性命。

“卡德加，帮我个忙。”洛萨一只手扛起莱恩的身体，一手取下了国王腰间的号角。

号声再一次响彻战场，但不同于发起进攻时的厚重绵长，锐利而急促的声音让所有人类士兵都大惊失色。

年迈的学徒早已经缓和了体内能量的暴动，眼看洛萨发出撤退的信号，连忙上前抱起了沉重的大皇家之剑。邪能夺走了他的青春，可同时也强壮了他的体魄。当然，这都要感谢麦迪文，在最紧要的关头，自己的老师，再一次帮助自己渡过了危机。

也是，最后一次……

很快，传送门稳定了下来，在兰洛斯的催促之下，数百名幸运儿赶在其关闭之前，成功离开了这片黑暗之地。

至于其他人。

传送门的消失，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战线几乎在一瞬之间，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