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升越高,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一些店铺陆陆续续地开了门,准备迎接中午的客人。
然而对账还在进行,虽然一开始的见闻让格雷尔挺惊喜的,但一路走来,惊喜慢慢地变成了枯燥,甚至还有点像折磨。
两个小时没有休息,格雷尔一直绷着的脸都有点垮了,可黑衣人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丝毫不见疲惫。
这家伙脑子是机器,连身体里面也是机器吗?
到了第二十六家店的时候,莱纳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也渐渐地喊不动了,他砸着门,有气无力地喊着:
“查账!”
这次等待的时光有点漫长,在黑衣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同样烦躁的格雷尔,一脚踹开了门。
嘭。
里面静悄悄的,整齐排列的桌子上放着半碗辣椒拌面,告示着他们,不久前这里还有人存在。
这是一家饭馆。
现在临近饭点,在这时候还关门,十分地反常。
黑衣人走到前台,手伸向终端,几秒后,他脸色阴沉地说道:
“记忆元件被取走了。”
几人急匆匆地走上二楼,却发现那里是一个储存着食材的仓库,有干肉有蔬菜,基本上都是从海外运来。它们用袋子紧紧地扎住,堆满了整个房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黑衣人摆弄了下头上的机器,抽动了下鼻子,脸色剧变。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他快步走向仓库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袋面粉。
他用指甲捻起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成瘾成分。”
问题严重了,格雷尔同样脸色严肃,对于这种生意,连锁酒吧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旗下的店铺并不直接参与这类生意。
因为,这是他们的底线,如果成员都被腐化,那组织的统治力就会一再下降,甚至可能加速消耗贫民窟的资源,走向自我灭亡的结局。
恐怕,下午的任务不能像上午这样清闲了。
果然,黑衣人发出几条终端消息,回过头下令道:
“叛徒和我们刚刚对账的其中一家店铺有勾结,提前逃走了。”
“街道的监控录像还没有拿到,不能确定他的逃跑方向。”
“你,拿出终端,”他指着格雷尔,后者乖乖照做:“我将叛徒的信息发给你,等下录像出来后,你上去追他,死活不论,但终端的记忆元件要拿到,里面有很关键的信息。”
见到“金士顿”点头,他又指了指两个手下:
“你们两个,先扛着这袋面粉。”
“调查的人马上过来,不要慌张,我们继续对账。”
......
......
在饭店逃跑的人叫做奥利弗,来自第三大陆,五年前来到都港市。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第三大陆,它是人类发现的第三块大陆,也因此得名。
作为一个大部分面积由荒漠覆盖的大陆,它的矿产资源十分丰富,零星的绿洲分布在大陆边缘和少部分的内陆地区,被当地土著所控制。由于绿洲所隔甚远,荒漠气候又十分恶劣,这里极少发生战争,也没有产生盛极一时的文明,直到殖民者到来后。
五百年前正是大航海时代,某个弱小公国的舰队无意间来到了这块可谓是黄金遍地的大陆,在最初的几年,他们以和平的方式与临海土著部落进行交易,而暗地里不断地用舰队将各种矿物勘察设备和开采设备运送到临时营地,并持续地向内陆推进,将采集到的矿藏运送回国家。本来这是闷声发大财的好事,直到一名邻国的间谍混进了舰队。
没有声张,没有谴责,邻国同样偷偷地派了舰队,在大陆的另一侧隐蔽地建立了营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营地的扩大,舰队人手的替换,新大陆的消息不再是个秘密,渐渐地在其他大陆上传开。几个强大公国同样派出了舰队,等他们到来后,才发现两个国家已经建立了易守难攻的营地,一段血腥的战争史,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等等,你说土著们去哪了?
拜托,你们指望一群拿着铁制长矛的原始人,去和长枪火炮打架吗?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战争,土著部落无奈地分崩离析,一部分人背弃部落,加入了战争,并和异族人通婚,变相地延续了自己的血脉。
而另一部分人,深入内陆,与现代文明几乎隔绝,发展出了全新的文明。
这场战争持续了近三十年,其中的尔虞我诈,局势变化自不必说,但,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战火从海边延续到陆地,本就不多的绿洲经过大炮洗礼,成为了焦黑的废墟。而没有了营地作为中转站,对内陆矿藏的开采难度直线上升。耗费大量时间和金钱,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众多公国终于醒悟,纷纷从大陆撤军,但还有一些做着发财梦的异族人留了下来,在这个满目苍夷的土地上,建立了新的文明。
让我们把话题扯回一点。
本次要说的奥利弗,就是土著异族人通婚后留下的那一支血脉。作为混血儿,他在成长过程中备受歧视,从小的阴暗经历渐渐扭曲了他的心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以金钱作为自己人生的唯一追求。
第三大陆中,各项资源都被巨头垄断。奥利弗在成年后算了一笔账,如果自己以混血儿的身份从底层爬起,成为一名富翁,至少要二十年的时间,并且随时有可能面对生命的威胁。
于是,五年前,他倾家荡产,买了一张到都港市的船票。
痛恨于一无所有的起点,奥利弗连哄带骗,将船上同为追梦人的老乡推入大海,获得了一笔不菲的初始资金。
在旧都港,百般思考下,他用这笔资金购买了一辆简陋的推车,在港口上贩卖食物。一点聪明才智,再加上长期独自生活练就的厨艺,奥利弗的招牌在旧都港越做越大。
对于竞争对手,他不吝于用最肮脏的手段;对于可能的盟友,他明面上慷慨大方,暗地里却设计钻营,将撒出去的钱财一一收回。短短数年,奥利弗攀上了贫民窟最粗的大腿,也就是连锁酒吧,并成功在花宿街开设了自己的门面。
手中的资源越多,奥利弗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大。他那异国人的身份,又没有一技之长,严重阻碍了他在组织内晋升的道路。被金钱**腐蚀,本可安安分分度完下半生的他,终于做出了铤而走险的决定。
贩卖违禁药物。
而这一行动持续了半年之久,明面上,他的饭店络绎不绝,从来不缺回头客。暗地里,他那罪恶的财富逐渐累积,一方面用于伪装,另一方面,在不远的未来,他打算耗巨资前往紫金花区进行彻底的人体改造,借此进入连锁酒吧的权力阶层。
想得很美,但总在海边走,终归还是湿了鞋。
采购药品的数据,如果不经处理,在采购记录中十分显眼,为此,他需要定期请数据专家对这些记录进行篡改和伪造。这样的工作奥利弗一向做得谨慎,但意外的是,今天的采购已经完成,这位数据专家却一直联系不上......
更巧的是,今天是对账日。
在同僚第一时间的提醒下,奥利弗果断销毁了店里终端的记忆元件,并抛弃产业,携带大量财富离开了花宿街。
狡猾的他假装前往旧都港,实则绕了一大圈,马不停蹄地向霍普区赶去。那里有他早就安排好的整容医师,奥利弗打算重新设计一个身份,以霍普区为跳板,逐渐往紫金花区开展自己的新事业。
目前的行程一切顺利,可命运又给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谨慎地选择路线,小心地穿过面前巷子,奥利弗来到了一座好像城寨般的建筑,那里的门口,一位穿着宽大风衣的银发少年正在和门房老大爷扯着皮。
......
“我要找悲哥儿。”银发少年一副崩溃的样子。
老大爷扇着蒲扇,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回道:
“什么哥儿啊?”
“悲哥儿!”
“悲什么啊?”
“悲哥儿!”
“不认识,你回去吧。”
“我来过这好几次了!”格雷尔大喊。
“少年仔,不要急,”老大爷小酌了一口茶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有烟吗?咱们坐下来聊聊天。”
“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聊天的!”
大爷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说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这地方虽然破了点,别人瞧不上,我们可是爱护地紧。”
“你这么面生,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的,可如果是个蟊贼,从里面拿了东西,我老眼昏花,腿脚无力的,可不好和住民们交代。”
“我......发誓,我只是来找人的。”格雷尔快哭了,明明之前和侦探来过好几次,老大爷都没有为难。可这次自己独自前来,怎么难度就变得这么大了呢?
哼,门房老大爷嘬了口茶,在心里审视着眼前的银发少年:
十三楼的那小子,本来天天打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自从和你们出去几次后,每天大鱼大肉给他弟弟补着,连他母亲的声音都洪亮了不少......要是看不出其中的蹊跷,自己这么多年可就白活了。
是的,他把银发少年当成了某种肥羊,想从上面刮一层油花下来。
偏偏格雷尔刚从搜捕工作翘班,时间很紧,又急着想和悲哥儿见一面,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老大爷的暗示,两者就这样僵住了。
“这样吧,”格雷尔眼珠乱转,余光正好看到街口处低头走来的奥利弗,他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奥利弗的手臂,朝着老大爷大喊道:
“你进去喊人,这位先生在门口做个见证,这样你总不用担心了吧。”
“你干什么!!!”原本就草木皆兵的奥利弗,被这么一拉,下意识地往旁边奋力挣脱,可少年的手稳稳当当,像一把钳子锁住了他。
“先生,不好意思,耽搁您一点时间。”格雷尔好声好气地劝说着,与之相反,手中发力,抓得更加地紧了:
“帮我个忙,就一会儿就好.....”
“不行......我有急事。”奥利弗慌张地挣扎,说话的时候,他无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了少年那清澈的目光。
“咦?”
“咦咦咦咦咦?”
眼前少年的眼神,从善意到惊讶,再从古怪到惊喜,最后变成了饿狼般的目光。
而毫无觉察的奥利弗,还在用脚踹着少年的裤腿,企图从铁掌中逃离。
“奥利弗?”
简单的一个名字,让他汗毛倒竖,原本怦怦跳的心脏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漏跳了一拍。
“是啊,是啊,”奥利弗反应很快,苍白的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他装作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一边强迫自己和少年目光相对:
“老板你认识我?”
“大爷,谢了啊!”格雷尔扭过头,笑容灿烂地朝着门房大爷挥了挥手,不由分说地拉着男人,走向了一旁的阴暗小巷子。
“看来......我的名声传得挺广的嘛。”奥利弗干巴巴地笑着,看上去完全慌了阵脚。但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摸进了衣服里侧,那里有一把曾经帮助他逃过好多次的劫难的袖珍古董手枪,
“你不老实哦。”格雷尔伸手朝男人肩部一扭,咔擦一声,奥利弗的右手陡然失去控制,刚掏出的袖珍手枪掉落在了地上。
冷汗从男人的鬓间滑落:精准迅速地命中肩部,然后将关节脱臼,这样的动作可不是简单的街头混混能做出来的。
呃,格雷尔最近正好在研究有关人体结构的书籍,此时随手一试,看来效果还不错。
奥利弗的脸色终于不再淡然,他急智地开口大喊:
“救命啊,有人.......”
“麻烦,”旁边的银发少年不耐烦地掐住男人的两颊,让他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你自己作死可怨不得我。”
格雷尔嘟哝一句,从风衣里拿出顶暗红色的假发戴上,在奥利弗惊恐的目光中,身形拔高,骨骼皮肉在淡淡灰雾中迅速挪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连锁酒吧的皇后级!号称“炎尘”的金士顿!奥利弗认得这张脸,他绝望地摇头,好似在求饶:
“呜唔呜,呜呜呜呜呜呜......”
调整了下声线,格雷尔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男人,他玩弄着刚从风衣里拿出的微型炸弹,悠悠问道:
“说吧,你想被打成几级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