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人赶到时,雪地已是殷红,江渊和沈裳坐下两匹马被箭扎得鲜血横流,很快就死了,在那边上,还斩落了几颗人头。江渊浑身血迹,我心惊胆战,误以为他受伤刚想上前查看,可他越过我走向沈裳,手中的剑掷出,剑锋上寒光一闪,映在他双眸上,是那样冰冷,他把沈裳抱起后抢了一匹马就冲回营地,这过程中,没有看我一眼。
那一地的血迹提醒我,沈裳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
他为沈裳心急如焚,甚至我站在他身边,也未能入他眼。一时竟是心如针扎。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这吃的是是哪门子的醋?
我与江渊,是两国间的筹码!仅此而已。
我渐渐平复情绪,回到营地后锦眉告诉我,江渊让人在营地处理了一下沈裳的伤口,便带着她回临都了。
陆免自然也走了。一众夫人小姐低声议论,说九殿下为沈小姐心慌意乱,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狠狠剐了她们一眼,他们这才闭嘴,围猎草草结束,二殿下看我身边只留了个侍女锦眉和两匹马,上前道:“我让人雇一辆车马,九皇妃且等一等,路上只怕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府。”
我本想拒绝,然而想到江渊就这样丢下我跑了,才觉得自己何必跟自己过不去,点头应了。
期间,锦眉转身去整行李。
我和二殿下立在冰封的池边。
风翻过发丝,拂起一缕淡淡的香,从鼻尖游过。我脸色许是很不好,二殿下便宽慰道:“临都都传九弟夫妇不睦,如今看来也不全是,九皇妃可是在担心九弟?”
我嗤笑:“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他和沈家小姐……”二殿下话说一半便顿住,我偏头看他,他这才继续道,“九弟并非长情之人,不过哪一个皇子不是姬妾成群。九皇妃且宽心。也不必去管外人怎么说。”
我问他:“我是不是全临都的笑话。看我和九殿下不睦,所有人都很开心。”
“九皇妃何出此言?”
“我虽是你们大临的王妃,更是瑶川的公主,对于大临来说我是个外人,看外人的笑话必然是开心的。”我满不在意一笑,目光凝在冰面上,“我以前也是如此,父王母妃和睦,我看着其他郡王府里姬妾们闹的鸡飞狗跳,也很开心。不过后来父母相继离开,兄长和嫂嫂不和,倒变成他们看我们笑话了。”
二殿下蹙眉:“传言何必在意。”
我没听进他的话,自顾说着:“总归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都觉得无关紧要,不过,纵然都笑我也无妨,二殿下以为呢?我才不在乎他们如何看我和江渊。”
他不禁一愣,片刻后笑了笑道:“感情便是如此,谁先动了心谁就占了下风。”
我尚还未领悟这句话,不多时,就有人前来告知行装已整理好。
他便向前虚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
我颔首,向前走去。
此次围猎,江渊虽遭遇伏击,但好在有惊无险。可惜的是刺客自尽身亡,查不出是何人主谋。行刺中唯一受伤的沈家小姐被江渊亲自送回沈府,且在沈小姐昏迷的几日里,他每天登门拜访,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暧昧便在临都传开来。
我又过回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日子,心烦虑乱。
加上江渊早出晚归,我在府中几乎见不到他,眼看着他到沈府里这般殷勤,我只得把冯延的事暂且放下,倘若他真的喜欢沈裳,他是否愿意借冯延案子出面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江渊一连去了沈府七八日后,听说沈裳的伤情终有好转。
然而就在沈裳醒来当夜,中书令沈大人的嫡妻却因积劳过世。消息传到九皇府,江渊立即就过去了。
进了十二月。
临都的雪下的更大。
雪如柳絮从彤云密布的天空落下,将临都覆盖成一个冰晶粉砌的世界。
我披着裘绒在府中闲逛,走到咸京池时,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只小猫,冻得瑟瑟发抖,这只猫儿通身白毛,若不细看几乎就要融进雪色中,我看着煞是可爱,便缓缓靠过去想要捉它,这只猫儿竟也十分乖巧,任由我将它抱起在怀里,我只觉得怀中暖呼呼一团,刚要把它带回玦央殿,却听到假山后传来谈话。
“想办法把沈裳接到九皇府。”这是江渊的声音,我心不由提了一下。
只听另一人道:“殿下,沈大小姐可是中书令嫡女,您说接就接算怎么回事。”
听声音就知是陆免,不见江渊答话,他又道:“不过也并非毫无办法,殿下把沈小姐娶了就是,这就可光明正大把她接到九皇府了。”他原只是说笑,不过正说在兴头上,压根停不住嘴:“殿下和沈小姐的事在临都传得有板有眼,这沈小姐虽是中书令嫡女,单嫁进九皇府做侧妃也不算吃亏。”
我抚着猫儿的毛发,它很乖巧。也不出声。
江渊很快道:“沈夫人刚过世,此时提这个不合时宜,不过,事急从权,便说我要了她也无不可,让她先到九皇府住着。”
话说到此戛然而止。
转过假山时,他们一同发现了我。
我不知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否好看,问道:“什么时候?”
江渊看了我半晌,神色变幻:“什么,什么时候。”他反问,堂堂九殿下居然支吾着。
我紧紧抱着小白猫:“什么时候娶沈小姐入府?三月之后?”
江渊倏然震住,脸色竟有些煞白。
陆免见势不妙,正了正色再不敢出声。
我笑了一声,欲想缓解这冰冷的气氛:“定好了日子可得告诉我,身为九皇妃总不能连贺礼也不准备。”
听得此话,江渊脸色由白转青,更差了。
我视若无睹,折身就走,偏在转身那一刻眼眶不争气的泛了红,但我愣是把所有不快憋了回去,压根不想让他瞧见。
但回到玦央殿,看着黑沉沉的房顶,心中郁气更重。
我想了想,将那只小瓷人装在锦盒中,让人给江渊送去,并附了一句话。
“这样丑的东西留在玦央殿不合适,还是送去庆央殿罢。什么东西就该跟着什么样的主人。”
我气坏了!
我要从此和他划清界限。
然而这只锦盒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送回玦央殿。
侍女踌躇片刻,才道:“殿下说,若是照皇妃所说,这东西就应当留在玦央殿,才般配。”
我低头想了片刻,猛地拍案而起,广袖一不小心拂过案前的茶碗,打得碎落。锦眉吓了个激灵,忙问:“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他居然骂我丑。”我愤愤不平。
锦眉一脸不明:“郡主,您今日为何冒这样大的火气?”
“我火气一向很大。”我辩解道,把那只锦盒随手扔回妆台,谁知锦盒没阖好,小瓷人掉下摔了个粉碎。我被这声响吓了一跳。
“郡主……”
锦眉低唤道。唯恐声大了惊着我。
我咬着唇,心头陡然升起千万缕委屈。
犹如被人揪住一般,揪得生疼。
临都在传他和沈家小姐的事,我难受。
听到陆免说他要娶沈小姐为侧妃,我也难受。
难受到现在想起张慎仪,想起书宁训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李长郁啊李长郁,你究竟怎么了?
你莫非真的对他动了心?从此以后也要和很多女人一样,在高墙之内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和怜惜?
你何时变成这样了?
我心里暗暗把自己教诲一番,可越发难受。蹲下身去捡碎裂的瓷片。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锦眉不知这小瓷人的来历,见我手心被瓷片划出一道血痕也不自知,忙从我手里夺过瓷片,“郡主,我来捡。”
我眼中恍如有雾起,一时间看不清那碎片什么模样。
锦眉手忙脚乱,一时不知要继续捡瓷片还是给我拭泪:“郡主,这不过一个瓷人,再买就是了。”
“谁稀罕,不买!”我将泪咽回肚子里。
想起二殿下那番话,心里一堵。
谁先动了心,谁就输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