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作者:江非子      更新:2019-08-16 05:19      字数:3502

我先前听闻苏玉香的死讯,还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是何人,肖寻此时提起,我一下恍悟了。

苏玉清、苏玉香,竟是两姐妹。

不过,这事和叶家人是好是坏有什么关系?

不等我问,肖寻便又道:“玉烟与我私下相识已久,这次我入临都,她担心我继续行刺九殿下会性命不保,为了骗我回北漠,告诉我怜妃之死并非轼王所为,而是宫中有人毒害了怜妃,栽赃轼王,挑拨轼王和九皇子兄弟情!玉烟说,这些事情不是轼王之过,要我不必在执念刺杀九皇子。我当然知道怜妃之死与轼王无关,但玉烟此次所言,能助我为轼王洗清冤屈,我便假意离开临都,到复州打探消息,你猜我查到了什么,替苏家安排一切的人竟是宫中叶姓妃嫔,苏家姐弟一直给她做事。”

我心里如有惊涛骇浪碾过,一时怔住。

肖寻不待我缓过神,继续道:“但就在我离开临都当夜,玉烟便死了。我偷偷潜入大理寺查看过她的尸首,她掌心和胸口有无数重伤,她是被人用玉簪活活扎死的!她那一夜其实并非是去沈府,而是经由沈府入了宫!去了叶妃宫中,她是被叶妃所害!”

群鸟自头顶掠过,几声凄厉的鸣叫划破了寂静夜空,才将我的神思拽了回来。

我惊骇道:“你如何得知?”

“虞秀宫里有一名叶妃的近身宫女早些年受过苏玉清救命的恩情,当夜玉烟一出事,她担忧祸及苏振,便托人出宫送信,苏振得知消息后出逃,被我半途截下,托人把他交给了大理寺的人。我那时也才知,那夜虞秀宫以十一皇子夜不能寐的缘由,赶着从沈府将昀嫔的嬷嬷带来。玉烟便是那时和嬷嬷混入宫中的。她是因为向我吐露了叶妃所为,才惨遭毒手!”肖寻用力握着剑,我几乎能听到剑锋和剑鞘碰撞的声音。

我心惊胆战,想了半晌才道:“你是说,叶妃为了陷害轼王拿怜妃性命设伏。但她们是亲生姐妹啊。”

“后妃争宠,哪管姐妹之情。”肖寻切齿道,“但她们争宠,却连累了轼王。”

叶妃。

我脑海闪过她言笑晏晏、温柔贤淑的模样,无法将她与一个歹毒妇人联想到一起?但不久前她被指控与沈中书私会、害了这样多的人,如今又说怜妃之死也与她有关?连长姐都不放过的人,便是做什么恶事都可信了。若是这样,她与沈中书谋害江渊大抵也是因为怜妃的缘故。

我心如乱麻,思绪一下子打了结。

肖寻误以为我不信,直言道:“苏小公子后日就能到临都,到时自会有大理寺提审。苏小公子深知内情,两年前怜妃之死,被人栽赃给了轼王,轼王同苏家并没有来往,这背后究竟是谁手段阴毒,数日后或许就能知。”

我惊骇之后,不由提起两分警惕:“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肖寻颔首道:“我想让你离开九皇府,一旦轼王翻案,定不会让九皇府好过。”

他倒直接。

可我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为九皇府不平,冷冷道:“怕是没等到轼王翻案,九殿下知道你回了临都,就会杀了你,你不怕死?”

“能为轼王翻案,又何惧死!”他目光如炬,明知前路为何却不肯退缩,沉吟片刻他复又低声道,“我与肖珏十岁那年,因北漠战乱,存活疾苦险些丧命,是轼王把我和肖珏从沙漠里救出来,他将我们带回临都,教我们认字,教我们习武,教我们如何在这险恶世上生存,若无轼王,我与肖珏早已是一缕孤魂,轼王于我们来说,绝不仅仅是恩人。”

肖寻所轻描淡写的这些过往,是我无法体会的,我自小长在王府,锦衣玉食,不明白在战乱、贫瘠的沙漠里讨生活究竟有多艰难。然而从他透亮的目光里,我还是读懂了一些哀伤,心中一时怨怒苦涩交加。

或许是因为看到我显露同情之色,肖寻有些不悦的扭过头去:“我这些话,是对李长郁说的。”

我微微一惊,但很快恢复常色。

我不想再与他多说,折身就走。

他追上来:“长郁,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可我不知道跟你说什么,我手里沾的都是见不得人的案子,我只能和你说这些,还有,你一定要提防叶家人和九皇子,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连亲人都能下手的人……”

“闭嘴。”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一怔,而后讷讷道:“照顾好自己,否则下一次再被人扔进河里,再也没人救你了。”

我想起初遇时被他所救,怒气渐消,他看我一眼拱手道:“回城尚有几里路,九皇妃当心些。”我一时五味杂陈,明白难以扭转他为轼王出生入死的决心,只能道:“若轼王真的无辜,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但你们为此伤了别人性命,便也不再无辜。”

他蹙眉。可最终没有说什么。

我唤过锦眉离开,走了几步再回头看时,那两道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下。

回到王府,玦央殿一切祥和,看来没外人发现我外出之事。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才发觉后日便是年十五,原来时间过的这样快。我来回在房中踱步,想着要不要把肖寻所说告诉江渊,但思及那日和江渊大吵一架,便又不想去见他了。如此犹豫未决,很快就到了年十五。

年三十宫中出了事,陛下原打算年十五不必设宴,不过皇后还是劝了陛下几句,说是年三十事发突然,这年皇族宗亲和朝臣过得是心惊胆战,若是元宵宴也不办,只怕众人更为惶恐。

陛下才未多说,允了皇后。

我命锦眉将我打扮素雅些,一是不喜堆金砌银的打扮,二是朝中才出事,不必在这样的场合出风头。午后三刻,我才与江渊出门。未见沈裳,我随口问了一句。

江渊淡淡道:“裳儿身子不好,不必入宫了。”

我心里知了大概也就不再深究。

而后两人再无交谈。

一直到入了宫,我们视线依旧没有交集。

这样时冷时热的相处方式,我倒也习惯了,入了宫后,我便一心扑在宫中景致上,很快掩去心中烦乱。

元宵宴露天设在景庭园,园中有池,双层楼阁沿池而建,陛下的席位设在二层正中,九皇府的席位便在离帝座不远的左侧,正对面是几位皇子席位。

时间还早,还未开宴。

陛下尚未到,皇子宗亲们却是早到了。

池中盈盈泊着数只轻舟,舟上无蓬,放着搬运了部分的乐器,还未来得及规整,想是宫中南苑亭的舞姬乐师们稍晚会在此演奏。皇子们就此谈论起来,说南苑亭里哪一位乐师的技艺高超,哪一位舞姬的表演动人。

我一面听着,目光便也在那轻舟上流连。

有宫人游船往轻舟上布置,其中一名宫女和内侍正合力小心翼翼的运着一架古琴,我对古琴有些兴趣,便多看了几眼,可视线在转到宫女和内侍身上时,陡然一惊。

虽然相隔甚远,但我还是认出了他们。

那两人不正是肖寻和肖珏?

不想他们果真混进了宫里。

我记起肖寻对我说的那番话,转念想到叶妃和怜妃,霎时如沐寒冰。

我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悲欢息怒,一脸忧虑自然就被江渊瞧进眼里,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瞳孔里忽然像是刺入两把匕首,下一瞬,手腕已经被他紧紧扣住。

我反应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他分明含笑,眼里的刀子却似是随时想把我刺得鲜血直流。

他轻声道:“你长本事了。”

我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只想抽回:“与我无关。”

他冷笑,没有丝毫信我之意。只有腕上的力道越发重,他怕不是把这手腕当成我的脖颈,恨不得掐死我罢,只要肖寻一出现,他第一刻便想到是我和肖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然而外人远远看见这一幕,旦见江渊含有笑意,一下就误会了。

十一皇子最先笑道:“在座的皇兄皇嫂,可都没九哥九嫂这般如胶似漆。”

众人闻言一笑,皆是艳羡。

昭阳公主一向喜欢与十一皇子争辩,所以很快接道:“怕是十一哥未娶正妃,羡慕九哥九嫂琴瑟和鸣,不过依我看,你这辈子就只能羡慕了。”

十一皇子也不恼,回嘴道:“十四妹还不是与我一样。”

昭阳闻言,脸色一白,起身就朝十一皇子追了过去,十一皇子面色一骇,跳起来就跑。两人追逐打闹,逗得众人哭笑不得。这样热闹的氛围丝毫没有影响到江渊,他依旧紧握我的手腕,没有松开的意思。

仿佛一松开,我就会全然不顾他面子冲出去见肖寻一般。

他坐在我的右侧,握的是我右手,以至于我想要喝杯茶也十分麻烦,左手笨拙的想倒盏茶喝,谁想却不小心泼出桌面几滴,不等宫女上前侍奉,江渊却端起茶壶替我斟茶,还亲自送到我唇边。

做足了伉俪情深的样子。

我轻抿一口,哼声道:“不好喝,我不喝了。”

江渊便放下茶盏,末了居然取出锦帕为我擦拭唇角。

追逐中的十一皇子也不忘打趣:“九哥九嫂当真羡煞旁人,特别是我和十四妹。”

我目光向十一皇子投去时,无意从二殿下跟前掠过,只见他正探究的看着我,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我一时被众人当作焦点,不由面红耳赤,视线移回时,江渊笑意更深,也更冷。旁人不知,他下手没轻没重,藏在帕下的手指狠狠在我唇角掐了一下。

我吃痛瞪他一眼,他这才收回手。

却将我右手往他那便再牵了一下,我几乎伸出十指就可以摘到他的腰佩。

真是莫名其妙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