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的钧令,在李儒的特意安排下,以着最快的速度送往了汾河前线。
当公孙昱接到这封军令的同时,杨柔儿的案几上也同样摆上了一份书信。只不过,她的这封书信当中,非但有董卓的钧令,更有董卓对于李傕等人下达的密令。
看到李儒得到自己那份详尽而深刻的情报,仍旧只换来了这样一封糊弄人的钧令,向来只以妩媚和清冷示人的杨柔儿,这一刻憔悴的容颜上不由露出了深深的失望:“位尊而寡恩多疑,真不知道董卓你究竟在意不在意河东的局势。还是说,这数万将士的性命,不过是你为了提高自己权威的工具。”
这句话出口后,杨柔儿自己先被吓了一跳: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敢这样直接提及董卓的名讳,即便身旁无人、心中自语的时候。
好在就是此时,一名婢女盈盈入内,拜见杨柔儿道:“司马请杨姑娘入席军议。”
杨柔儿一听到‘司马’这个词,不知为何便心虚了一瞬。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梳妆一番,杨柔儿走入了公孙昱的军帐当中。
此时众人尚未到来,只有公孙昱一人看着那片竹简喜不自胜。不过,当他抬头看到杨柔儿那憔悴委屈的时候,不由大吃一惊:“杨姑娘,你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来之前杨柔儿也看过铜镜,她知道自己经历了这两天的磨难后,神色憔悴得简直难以入目。即便用了不少妆饰,可也难以掩住她心底的巨大失落和悲愤。故而平日妩媚迷人的她,此时看起来倒有些像被人抛弃的怨妇。
不过,听到公孙昱这样关注自己,杨柔儿心中还是升起了几分暖意,她施了一礼道:“妾身偶感风寒而已,并未大碍,不劳司马挂心。”
这番谎话编得自己都不相信,公孙昱那等人精儿当然更不会相信。他一双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观量了杨柔儿一番,就在杨柔儿心虚地以为自己那些小动作,已被公孙昱识破的时候,公孙昱却突然一笑,悠悠说道:“是时候了......”
杨柔儿心中不由剧震,但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反问道:“什么是时候了,又该是什么时候了?”
“腊月已过半,再有半月就该是春天了。柔儿姑娘,也该找个郎君呵护爱惜了,省得寒冬难捱自苦......女人嘛,总得找个男人做贴身的靠山,孤苦一人在这战场上流离,也不是个办法!”
心虚且神思杂乱的杨柔儿,一瞬间并未听出公孙昱的调侃之言,可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帐帘却被人掀开,许凉、吴匡和贾玑三人联袂而来,徐晃还有那十四名曲侯也鱼贯而入。
这个时候,杨柔儿就算想回击也不合时宜。故而只能恨恨地瞪了公孙昱一眼,不甘地坐在席位上。
最后入场的,自然是御姐霸气的平阳公主。
可走过杨柔儿身侧时,平阳公主也不由惊叹了一瞬,忽然开口道:“柔儿,你这是......哎......早让你从了夫君,可你就是执拗,结果只能这般自苦,真真儿是何必呢.”
众将这可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平阳公主原来早就同意公孙昱纳了杨柔儿,而且好像还一副极力撮合的模样。
一时间,这些人望向公孙昱不由露出了羡慕嫉妒的眼神:多好的媳妇儿,不但能陪君征战沙场,还一点不善妒,这样的万中无一的奇女子只能说,司马大人这是祖坟冒了青烟,不,这等福气,是祖坟都着火了啊!
满帐当中,只有杨柔儿被气得七窍生烟。,可他在这军帐之中,众目睽睽下,自是不好说什么,只能憋着自己一肚子的气。
不过,这“夫妻”二人联手气了杨柔儿这么一下,这杨柔儿的气色,还真就好了不少。
当然了,这种微妙的变化,自是没人发现,而杨柔儿也只能佯装不在乎,淡然一笑,说道:“李姊说笑了,妾身可没李姊这般福分。”说到这里,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容接着就有些妩媚的意味了:“有李姊这等珠玉在前,司马对妾身这颗砂砾恐不屑一顾呢。”
公孙昱脸色一僵,登时觉得大帐内的气氛很不对劲:他没想到女人竟这般记仇,但他却知道,任由这两个女人说下去,这军议就没法儿开了。
于是,他将手中的竹简拍在案几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才开口道:“董公钧令已至,命本司马为汾河前线监军。”
众人一时还有些摸不清头脑。不过也有反应快的,听出了这个任命是董卓下达的,而不是牛辅那个不管事儿中郎将任命的。这其中的含金量可大不相同,由此便当先站起来躬身一礼道:“恭喜司马,名至实归。”
有人带头儿,自然就有人不甘落后,一时间,整座营帐里皆是道喜的声音。而主位上的公孙昱,看起来也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杨柔儿见状,娥眉不由便蹙了起来,不知出于何等心思,她也冲动地站了起来道:“司马,李傕郭汜乃董董公心腹爱将,骄横跋扈久矣。这些人连牛中郎之命,尚且敢阳奉阴违,司马若以为有了董公之命,便可令其俯首,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说完这话,杨柔儿忽然便看到平阳公主那促狭好看的眼神儿。一时间,她心头不由更加慌乱不已:自己这是怎么了?之前抱怨董卓不公,现在又想都没想便提醒公孙昱不要得意忘形自己何时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这一刻,杨柔儿只希望公孙昱能对她厉声叱喝,好打消自己的一番多情。
可想不到,公孙昱脸上的笑意虽然收敛了不少,但却没有半分怒意,反而还用一种肯定赞赏的神情道:“柔儿姑娘言之有理,李傕郭汜那些蠢货,可不是一封钧令就甘伏低做小的。不过,有诸位戮力襄助,我等又何须那等酒囊饭袋?”
说着,公孙昱又将董卓的钧令一扬,带着几分鄙夷的语气道:“董公这份钧令,只要能让那群蠢货不再上蹿下跳,阻碍我等施为,便已足够!”
这番话可谓十分精彩,既没寒了杨柔儿的心,又提升了众将的士气。一时间,这些被激励起的司马曲侯,无不高声响应,求战请命不绝于耳。
这一刻,杨柔儿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席位,一双明眸愣愣看着坐在主位上,指点江山的公孙昱。那妩媚清冷的神色,不知不觉就与往常大不相同,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倾慕。
而平阳公主看到这幕,不禁微微摇头不语,心中默念道:完了完了,这小丫头已经跑不掉了就算公孙昱无意,情种已经杨柔儿心中种下,只待生根发芽。
可眼看着自己一手促成的美事儿,平阳公主却陡然发现,心底没有升出那种解脱的释然。
从她发现公孙昱对自己有觊觎之心时,平阳公主便想方设法摆脱公孙昱的单相思。毕竟,她曾经历一位男子为权力而抛弃了自己,再遇到乱世这样豪情满怀之人,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疏离躲避。
当杨柔儿入平阳城之后,平阳公主便知有了应对之策。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不遗余力地开始撮合着公孙昱与杨柔儿。
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平阳公主却发现杨柔儿那多情而患得患失的眼神,仿佛一下成了两道魔咒,让她心底不知不觉升起了一丝苦涩:就好像,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珍品,要被人夺去了一般。
然而,被两位绝世美女挂念的当事人,根本没察觉出这场军议与以往有何不同。公孙昱只是淡然地压下那些将领的请愿,早有预谋地唤出一个人的名字:“公明!”
徐晃并未主动请命,毕竟身为一员降将,而且还是飞速窜上曲侯要位的他,是不敢同这些公孙昱心腹争功的。但此时公孙昱有命,他当即兴奋起身,抱拳应诺道:“属下在!属下愿为先锋,斩旗夺帅,为主公效死!”
“死什么死的,打仗这么好玩儿的美事儿,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干啥?”公孙昱摆摆手就乐了,丝毫没有半分出战在即的热血刚烈,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让你在那些白波俘虏面前显摆一事,你办得如何了?”
“呃?.”徐晃这个内伤啊,差点让公孙昱给噎死,但反应过来后还是如实回道:“属下得主公指点,又思虑了一番,觉得不能让那些白波俘虏轻易加入编制。”
“故而,属下这些事都只在暗中进行,令那些白波贼自发打听,属下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由此直至今日,属下除之前百余名心腹外,只收编了一百多名心思单纯、孔武有力的士卒,目前麾下刚好三百人,还有二百人名额。”
“公明谨思慎行,深解其意,果然不愧良将之才,此事办得漂亮!”公孙昱闻言不由大喜,倒是令一旁将领都傻了眼:怎么办事儿如此慢、如此没效率,反而还得夸奖了呢?
“公明,再拿出五十人的名额。少时一战,就看你这一部大放异彩!”公孙昱霸气挥手,气吞万里如虎。
仿佛,当初赤壁之战,率军出站的不是曹操,而是他公孙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