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昱当然不知道他举荐的朱符,已然让董卓及一众核心成员大吃一惊。而董卓等人,也根本不会知道,公孙昱现在有多狼狈。
此时的坐在大堂之上望着庭院外大门的公孙昱,止不住地唉声叹气。一位仆从跑将上来,哭丧着脸痛苦言道:“公子,他还是没有离去。”
“这老货!在朝堂上连半只鸡屁点儿大事都不敢兜,这时候倒是拿出了当年扫灭黄巾的气势,来我这里耍威风了,这个老家伙,要不是我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优秀中华儿女的传统,绝对会揍得他......绝对会打他一拳!”公孙昱气急败坏地一拍案几,可气怒纠结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一旁的无名看着也替公孙昱难受,不由开口道:“公子,你打不过他,要不让属下教训他一顿?”
公孙昱眼睛先是一亮,可随后就无精打采地摇头道:“要是真的能打,我早就去揍那老货了。他朱儁再怎么说也是朝廷重臣,还是有功于汉室、声望卓著的老臣。”
说到这里,公孙昱还叹了口气,脸色也有些羞愧:“更何况,一下把毛遂扔他儿子身体里,这事儿我们做得实在不地道。尤其毛遂又在董卓面前导演了一番毛遂自荐,让他朱儁稀里糊涂地就上了董卓的破船,这事儿就更不地道了。”
“可是,我们难道就要让他一直堵着门吗?”无名也理解公孙昱的愧疚,不过无名的想法倒是跟公孙昱有一些不同:“公子,其实我觉得让毛遂霸占了那个朱符的身体,也挺好的。你看朱符从前那个模样,虽然不像董璜那般臭名昭著,可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公孙昱的眼神迷之闪亮了一下,猛然想拍无名的大腿感叹,可一想到无名不是贾玑,他只能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是啊!历史上这朱符过几年还翘辫子了,让毛遂霸占了朱符的身体。不仅给了朱儁一个牛气哄哄的好儿子,还改变了朱符短命鬼的悲剧,咱们心虚个屁啊!”
说完这些,公孙昱就硬气起来,对着门外的仆役吩咐道:“打开大门,放那老货进来!”
仆役闻言,当即战战兢兢地把门打开。随后又赶紧跳到了一旁,生怕朱儁跟条野狗一般扑进来一样。
可当门打开的一瞬间,公孙昱也凝神静气、慎重以待的时候,忽然发现朱儁竟然拿着大刀蹲在大门之外,显然是骂累了正在喘口气儿歇息呢。
一时间,朱儁看着那洞开的大门,公孙昱则看着蹲在地上跟哈士奇一样的朱儁,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可就在下一瞬,将近六十岁的朱儁忽然就爆出了洪亮的吼声:“公孙昱!老夫今日必要砍了你!”随即,枯瘦年迈的朱儁就以着年纪十分不相称的敏捷速度,冲入了正堂当中,举着刀就要剁了公孙昱。
当然,有无名在场,公孙昱血溅三尺的情景是绝对不会出现的。而朱儁虽然的确是被气疯了,但也不可能真的是二百五。于是,当那一刀刚刚斩落的时候,无名的大手便已托住了朱儁的臂膀。
大汉第二名将朱儁从来不是以武力见长的猛将,面对无名这等天生神力之人,他猛然挣脱了几下,脸都憋红了却发现无名纹丝不动。
一时间,朱儁只能气急败坏地大吼道:“小贼,你究竟给我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竟然瞒着老夫去投靠了那董卓!”
公孙昱咂咂嘴,如黄世仁对待杨白劳一样倨傲不屑地回道:“这事儿你问我干啥,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我哪里知道你怎么忽然就跑我府上,说什么要一展抱负、计定陇右啥的?我看他那么忠心报国,想着董公那里正缺少一位能言善辩之士,自然就给他指条明路喽。”
“小子,你休要装傻弄痴!你那些花花肠子,别人看不透,老夫难道还看不破?”朱儁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恨不得咬公孙昱两口:“你无非就是看到董卓那艘破船就要沉了,自己急忙另投天子麾下,好保全自身。可你如此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要将老夫推上董卓那艘破船!”
公孙昱这就惊叹了:谁说古人智商不行的?谁说这配角就是呆萌的?你看朱儁这老货,分明就是人老成精的节奏嘛!
于是,公孙昱干脆也不矫情,直接摆出了一副无赖的嘴脸:“不错,我就是打得这样的主意。如今董卓置雒阳百万黎庶生死于不顾,异想天开要迁都长安。我原本想着替他搞定河东白波贼,再打跑王匡之后,董卓最起码会先跟关东群雄打上一场再说。可没想到,雒阳的局势竟已如此糜烂!”
“关东群雄在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河东白波贼又死而复燃、气势汹汹,可雒阳朝堂之上,那些公卿大臣仍旧一个个执迷不悟的模样,不思与董公齐心协力安抚天下,反倒耍弄心机逼迫董卓这头猛虎欲铤而走险还犹不自知!”
说到这里,公孙昱也动了真怒,站起身来怒斥道:“回到雒阳后,我先献出了借周毖、伍琼二人首级打击关东群雄声势一计,紧接着又奔赴李儒府上,献出了招抚韩遂、马腾,调皇甫将军回京之策。可结果呢,满朝公卿一个个还高谈阔论不休,口水吐得满朝堂都是,就是不干一点正事儿!”
“无奈之下,我又想到拉天子下水,天子啊,那可是一朝之子,天命之子啊!我这个臣子竟然都把主意打在了天子头上,想借天子之威压迫一下那些公卿大臣。可万万没想到,满朝公卿大臣原来跟董卓一样,只想将天子当个摆设!还想用他们那一套过时的理念去劝慰关东群雄,想着青史留名!我都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这辉煌的雒阳都城不被董卓夷为平地,可他们那些满朝大臣却在做什么?”
说罢这些,公孙昱忽然居高临下地藐视着身材不高的朱儁,用一种睥睨不屑的语气问道:“朱儁朱老将军,你也是食君之禄的老臣了,并且是寒门出身,与那些都在朝堂上坐下几代窝的世族大阀不一样吧?怎么,我就该把性命声名都搭进去想救雒阳百万黎庶,可你竟然还要跟一个泼妇一样,来跟我闹?你有脾气,我还有脾气嘞!谁还不是个有脾气的人?”
朱儁想到了公孙昱舌辩功力十分了得,却没料到公孙昱比了得还了得。尤其公孙昱这番话还句句在理,他一时间只能被公孙昱教训了个狗血淋头。
“朱儁,你厉害啊。”看着朱儁一副被自己说懵了的模样,公孙昱继续趁热打铁,咄咄逼人道:“当年平定黄巾之乱,何等威风!如今朝堂上连半只鸡都兜不住我就不说了,可你这老贼,怎连一点仁义廉耻都不要了!真的是,你这几十年,都白过活了!”
在公孙昱那锐利如剑的眼神之下,朱儁被刺得连连后退,手里的大刀也早已被无名夺了过去。直至他退到了堂中一侧的案几前时,他才猛然惊醒,随即失神落魄地跌落在地,老泪纵横:“陛下,臣不忠,臣无能啊!”
朱儁这情绪一打开,就有些收不住,潸然痛嚎道:“眼见这国事稠溏,权臣专横,群魔乱舞,臣却毫无回天之术,只能谨小慎微、明哲保身。却不料,老臣一把骨头,还未有一弱冠青年敢于担当,尽心竭力。臣,臣愧对汉室宏恩,愧对江山社稷啊!臣该死!臣该死啊!!!”
公孙昱再怎么说也是接受过尊老爱幼学前班教育的穿越人士,非但见不得女人哭,更见不得朱儁这样年将花甲之人的老人哭。可就在他准备拉朱儁起来,打算劝慰两句的时候,朱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哭嚎渐渐变成了干嚎。
“更可恶的是,老臣斗不过董卓权臣,斗不过满朝食古不化的公卿大臣就算了,竟然还斗不过这腹黑心更黑的小子。他口口声声说着为国尽忠,可偏偏自己不跳火坑,推着老夫及老夫之下入黄泉,老臣冤啊,心里难受啊!我一个白首老人,竟是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臣真的难受啊!陛下,臣愧对于你啊!”
公孙昱这个气呀:这老货,哪里是人老成精,分明就是一只老不死的妖精!
于是,被逼无奈的公孙昱,只能亮出了自己的底牌道:“行了行了,别哭丧了。我既然能推你们一把,也能拉你们一把。就看你这老货,看不看得上我这艘小船了”
朱儁这才擦了擦眼泪,问了句:“你那小船结实吗?”
“反正比董卓那艘破船强!”说罢,公孙昱头也不回,气哼哼地就走回了内宅。
留下朱儁这老头儿,望着公孙昱的背影,忽然露出了一抹孩童般的笑意:“小子,跟老夫斗,你还嫩了点.老夫没几年活头儿了,就想看看你这艘小船,是如何闯风破浪、遨游乱世的!”
至于朱儁刚刚哭的眼泪?
有是有,只不过就那么几滴,还是硬生生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