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公,东部群雄屯驻酸枣已两月有余。然两月之内军营中日日置酒高歌,清谈论玄,期间除却立坛盟誓之外,再毫无作为,更不提什么,攻略我方了。”李儒指着大堂中央巨大兽皮地图上的酸枣一地,颇为不屑地言道:“纵然盟誓,亦然尽显外强中干之本质,简直贻笑大方。”
今日李儒的起色相当饱满精神,仿佛在董卓决意与关东群雄戮力一战后,他的雄心和野望也随之复苏,此时的他的眼中,关东群雄不过是一群把打仗当成过家家一样来看待的士人,根本不足为虑。
一时间,李儒的声音都是充满斗志的:“既要盟誓,自当德高望重之人主盟。然八路诸侯各怀私心,都互相推托,谁都不愿意登坛主盟。最后,竟以一位职位卑微的功曹臧洪来主持盟誓。就连誓词也含糊不清,徒留笑柄。”
听闻东部十万大军竟这幅德行,让历经战场洗刷的董卓那张整日粗横无比的脸也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微微抬手示意李儒继续言道:“文优,既如此,我等当如此应对?”
“董公,如今之势,北部袁绍尚未整兵齐备,南路袁术麾下有兵无粮,亦不足为虑。”说到这里,李儒震了一下衣袍,睥睨言道:“只有东路诸侯又这般踟蹰不前、装腔作势,我等自当以重兵如泰山压顶之势碾压而去!”
“若明公可在酸枣一地取得大捷,则北路袁绍及南路袁术更惶恐震惊。届时,无须董公出手,只需两员上将分兵而出,必可摧枯拉巧、平定关东!”
李儒这番话落下,公孙昱和朱儁两人相视一眼,不由深深点头:李儒这只毒狐狸,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此番进兵之策,李儒采用了先难后易的战略,集中主要兵力歼灭关东群雄有生力量。这等战略毫无疑问是最正确的,毕竟如今敢明目张胆跟董胖叫板的诸侯就那么几个,目前真正做出讨伐举动的,更只有东路这八路诸侯。
一旦董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东路诸侯打得七零八落,那对声势滔天的反董联盟可谓致命一击。尤其对于那些蛇鼠两端、还处在观望阶段的诸侯来说,更是一个风向标。
只要东路诸侯一败亡,那些心寒胆丧的诸侯必然会改弦易张,归顺于董胖麾下。那个时候,袁绍和袁术只能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所以,李儒可以说是一针见血,直接把握住了整场对决中的关键,抓住了关东诸侯这个盟约间的弱点。
“善!”董卓显然也看出了李儒这番战略的妙处,笑得嘴皮子都开始颤抖,他仿佛都能看到那些关东诸侯被他踩在脚下,求饶的模样了。董卓不由得来回在主位上走了两步,来抒发内心的爽快,不过,走着走着,董卓便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太得意忘形,便是正了正声,又开口道:“战略如此,那战术方面,文优又当如何安排?”
“董公,既然我等决议要以雷霆之势击破东路诸侯,那多拖一刻,就多一份被动。”说到这里,李儒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沉凝道:“如此,兵贵神速便为不二之选。董公当选一员良将急速挥师东进,至旋门关后迅速与徐中郎汇合,发动起一系列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挫败东路诸侯锐气。最不济,也当打出我军声势,令东路诸侯闻风丧胆!毕竟,战场上,气势尤为重要!”
说到这里,李儒无奈地住了口。
因为在他心中,公孙昱毫无疑问是先锋的最佳人选:此番先锋任务看似简单,实则攸关整个大局。只会一味蛮冲硬上的莽将,根本不懂得灵活多变、奇兵纵出无穷。
然而,他如今是公孙昱的岳丈,更知董卓对公孙昱忌惮到何等程度。由此,举荐公孙昱这等话,他是万万不能开口的。
而此时堂中众将听到这里,早已急不可耐。
蛮横暴戾的杨定的当前出列上前,抱拳请命道:“董公,末将愿为先锋,斩将夺旗,立我军威!”
杨定话音未落,又一粗豪汉子站了出来,与杨定争抢道:“末将李蒙得董公恩遇,尚未报偿一分。此番先锋位置,末将恳请明公应允!”
两名校尉都已出列,一旁的吕布之前虽已得了公孙昱的指点,可这时也忍耐不住,昂然上前道:“明公,此番先锋当兵行神速、纵横频出。若如此,敢问天下哪支精锐,比得上末将麾下并州狼骑?此番先锋位置,末将志在必得!”
吕布这一嚣张的请命,当即引起凉州将校更激烈的抢夺。尤其这些凉州将校还早有默契,就是拼着自己得不到先锋的位置,也先要将吕布排挤在外。
一时间,整个大堂上尽是粗疏武将的叫嚷,吵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董卓看着堂中那些叫嚷的武将,一腔的好心情也瞬间被破坏殆尽。毕竟统御了这些将校数年之久,这些将校啥德行董卓心中可是门清儿:不说这些家伙能不能完成李儒交付的作战任务,就说这些家伙能不能兵行神速都还是两说儿。
每逢开战,必先劫掠百姓犒赏士卒,这几乎已是凉并两军的传统——对于这点,董卓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可此番出兵却攸关生死大局,不可不慎。他真怕任用这些将校为先锋后,自己亲率的大军都赶赴到了旋门关,这些劫掠的先锋都还未赶到。
至于明令阻止这些将校劫掠,董卓又怕寒了这些将校及麾下士卒的心。毕竟比起皇家的先天道义优势,和士大夫百年声望和层出不穷的手段,手中只有一把刀的董卓,可不想让将校和士卒有哪怕一点点多想。
由此,摆在董卓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赌一把凉并两州的士卒会识大体、顾大局;要么,就选用一位完全领会李儒精神、且能令行禁止的先锋来。
前一种选择,在董卓看来跟被雷劈中一样不可能。
而后一种,他实在真的不愿意。毕竟,他所有麾下,只有公孙昱从未劫掠过百姓。而且,以着公孙昱的治军手段,让他麾下那支早被皇甫嵩教导锤炼好的士卒不劫掠百姓,也实在太轻而易举了。
一时间,董卓不自觉地便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公孙昱。就是这一瞬,他猛然发现公孙昱看到自己的眼神儿后,竟然赶紧躲避了开来。好像,他在逃避着什么一样。
也就是这一瞬,董卓蓦然想到,公孙昱从始至终都没争抢过这先锋的位置!
好奇心大起之下,董卓不由呵斥住了那些仍旧吵闹不停的将校,开口向公孙昱问道:“思伯,众将将迫不及待,缘何只有你安然稳坐?”
公孙昱这才挪着屁股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好似很羞愧一样说道:“董公,非是末将不愿,而是不敢请命。”
这等大出董卓意料的回答,不由更加董卓好奇不已,蹙眉问道:“何故?”
“明公,东路诸侯大体上的确如李郎中所言一般,可再贫瘠的草场上也有肥牛羊。这八路诸侯当中,怎么也会有些懂兵事、知势变的能人。而这些人,可不是塞外羌胡或河东草贼那等无谋之师,一旦他们统兵,哪怕只有万人部队,亦然不可轻敌。”
说到这里,公孙昱更是蹙起了眉头,然后才开口道:“属下适才只是在想,倘若遇到这等状况,该如何应对,方可不辜负董公重托。”
公孙昱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因为要欲擒故纵,当然,他说那些推脱的话也没错,那些酸枣诸侯肯定有几个人是有几把刷子的,比如,公孙昱的老相好,哦不,曾经的好朋友,曹操。
所以,他便也有些头疼于到底做不做先锋,毕竟,曹操再怎么没经历过战场,也是熟读兵书的,而他呢,更是个半吊子,他现在还有些头疼呢。
这话一落下,董卓的面色便更加难看了。
他环顾那些仍旧一脸不以为意的凉州将校和吕布,忍不住勃然大怒起来:“满堂当中,只有思伯未料胜先虑败。可你们呢,一个个只想着抢功冒进,老夫如何敢将先锋重任交付尔等!”
杨定被董卓没头没脑地训斥了一番,还颇有些不忿:“明公,公孙校尉不过初涉战场,哪知兵法玄妙?关东群贼不过乌合之众,纵然偶有一两支有备之师,我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区区土鸡瓦狗,又岂能与我等麾下凉州精锐为敌?”
董卓面色一下涨红,同时也彻底死心了:就杨定这种只会打打杀杀的货,真遇到什么突发状况,绝逼就是送菜的德行,他可不想把这么好的打击关东群雄盛气的机会,浪费在这种菜鸡中的拖拉机手里。
故此,在杨定这番神助攻下,董卓抄起案几上的先锋印就向杨定就砸了过去:“一派胡言!此番先锋之职,除思伯之外,尔等谁也别想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