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杨修主动招惹姚广孝,还被姚广孝那凶戾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公孙昱不由身躯后仰,满意地坐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小杨啊,你果然还是太年轻太简单啊。
跟我斗,哦不,跟咱道衍大师斗,你简直就是来搞笑的啊!
我们姚广孝这等绝世凶人,那可是一门心思就谋划着改朝换代的专家,那眼力见,那大局观,啧,简直不是人!
你杨修是有点小聪明不假,可你敢跟这种变态炸刺儿,他纵然不屑与你为敌,可随意挥挥手也能把你虐得体无完肤。
更令公孙昱高兴的是,也不知道杨修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觉得自己退了那一步很没面子。反正迟疑一瞬后,他又睥睨地扬起了头,不甘示弱地同姚广孝对视起来。
嗯,不错,继续下去,我觉得我有现场版电视看了。
哎,可惜的是,要是柔儿在怀,那就更好了。
随着杨修这一动作,帐中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投在了姚广孝身上——显然,杨修虽然主动挑起了事端,但他们对公孙昱平白无故带来一位谋主式的人物,也是很好奇的。
更何况,姚广孝入帐之后,一直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这种骄傲疏远的做派,虽然很容易让人生出忌惮之心。但帐中这些将校却都是沙场上砍过人的,要是不拿出一些真正令人信服的本事儿,这些人是不会轻易服气的。
老谋深算的姚广孝自然看破了这点,更看破公孙昱今日故意设下这么个局,其实就是在为他拔份。让他借此展露出真才实学,在军中上层一锤定音,奠定谋主的地位——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公孙昱还有利用他甩开杨修的小心思,毕竟,你杨修已经恶心我公孙昱那么久,让我公孙昱利用一把,也是合情合理。
故而,姚广孝缓缓环顾了一番大帐众人。然后悠悠起身,用古朴而浑厚的声音缓缓言道:“诸位,酸枣诸侯虽无进取之意,麾下兵马亦为不堪大用之新兵。然聚沙成塔、聚水成涓,七万大军人多势众,非一日可图也。”
说到这里,姚广孝又抬头看向公孙昱,微笑了一下继续言道:“今日校尉不过邀我们商议军略,却并未说过便要一举攻破酸枣大营。诸位建功立业之心虽盛,然欲速则不达,对付酸枣盟军,我等还需有节有缓才行。”
这番话并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杨修那般锋芒毕露。可就在姚广孝娓娓道出之时,话中的精辟深刻,却如一阵清风吹拂散了众人心中的焦躁,令帐中之人不由深以为然。
然而杨修看到这一幕,却极为不以为然,开口道:“大师言之有理,却空洞无物。这等敷衍之言,又有何益?倘若今日此番军议不为攻破酸枣大营,那校尉又何必召集我等?说白了,就是大师你说了那么多无用之言,真不知,公孙校尉口中的才能,在哪儿?!”
这一下,众人就算再有涵养,也不由向杨修投去了一抹厌恶的目光。毕竟,适才杨修冒险之举,便完全没将他们这等将校视为同仁。而此刻,姚广孝也并未刻意针对他杨修,反倒是杨修不知进退,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姚广孝。
程咬金率先忍耐不住,讥讽了一句道:“杨家小子,枉你自诩出身名门,难道就连让大师将话道完的涵养都没有?”
杨修青白的脸色瞬间又涨得闪过一丝羞恼的红晕,可未待他开口时,便看到满帐之人都在用异样且不耐的眼神瞪着他。一时间,杨修也知自己已站在了帐中将校的对立面,只能忿忿地甩了一下袖子,表示懒得同程咬金这位山野村夫计较。
至于说拂袖而去,杨修是不会做的——他不是樊稠那等蠢货,相反还极为自负。这种性格,使得他越是受挫,越会百折不挠地坚持下去,直至最终证明自己才是最聪明之人为止。
而姚广孝也根本无视杨修,因为杨修的直觉一点都没错:与公孙昱一样,姚广孝也根本未将杨修放在眼中。
唯一不同的是,公孙昱是没有心情也没时间搭理杨修,而姚广孝这里的原因则更纯粹一些:杨修他根本就不够格!不够档次!
一颗千年的大树,面对一只自不量力、狂妄叫嚣要撼倒大树的蚍蜉,大树会在意吗?
故而,姚广孝浑若没听到杨修的讥讽般,开始围绕着地图缓缓踱步,继续开口道:“七万贼众,已如汇聚之江河,固若金汤。面对此等贼众,若想出奇制胜、一劳永逸,显然不太可能。更遑论兵法百千,说到底不过以正合,以奇胜。我们既尚未正面交锋,只凭一些边角情报及揣测,又岂能轻易出奇斗险?”
这番话中的内容极为稳健持重,用公孙昱能够理解的一句话概括就是:老哥,稳!
咕咕咕!
至于为何鸽子叫......
公孙昱在姚广孝说完这句话后,就能大体明白姚广孝的计策是什么了,而这个计策比较重要的环节,就是当鸽子。
想到这,公孙昱眼睛眯了起来,坏笑了一声,便摸着下巴继续打量起杨修来。
而这番稳健的策略,显然也一下令稳健的盖勋颔首赞同:“大师之言,是我等当先引兵过敖仓,经卷县,屯原武,与酸枣诸侯对峙?”
姚广孝并未开口回复,因为此时韩浩也开口言道:“正当如此!酸枣诸侯当中,唯曹操、鲍信二部能征善战,如今这二人皆败于校尉之手,正乃酸枣诸侯内无良将、军心惶怖之时。”
“再则,我等虽进军原武,却也非孤军深入。徐中郎一心为公,正可进军屯驻荥阳一线,如此既能避敌军断我军退路,我等亦无后顾之忧,可全力与酸枣诸侯鏖战。”
公孙昱面色平静地看着帐中的姚广孝,眼珠缓缓转了一轮,不由露出一丝戏谑和疑惑,打消了刚刚产生的的念头:这道衍和尚究竟在搞什么?说来说去大半天,就说了一个进军原武,同酸枣诸侯对峙这等粗浅的计策?
不,这根本连个计策都算不上。
就算再无谋的武将,也知道打仗之前先选一处有利于自己的地形,然后跟敌方打上两场,龇龇牙亮亮拳头啥的。
别说什么大道至简之类的道理,也别说姚广孝只有这两下子。公孙昱笃信,要是姚广孝接下来没有后招儿,他就把自己的臭靴子给吃了!
就连他公孙昱根据他姚广孝开的头,都想出了一个不错的计策,姚广孝这妖孽会只有这种不是计策的计策?
于是,公孙昱接下来就鬼精鬼精地望向了杨修。待杨修看向他的时候,他还故意挑了一挑眉毛。
正气怒攻心的杨修,这时候完全便是如来佛祖掌中的孙猴子,任凭公孙昱拿捏。
就是这一轻挑眉头的动作,立时便让杨修又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大师果然妙策!大道理讲了半天,想不到最后竟只是让我们屯驻原武与敌军对峙。如此妙计,当真胜过三岁稚童。”
要说杨修这嘴也真够毒的。
可偏偏他这句话也一针见血,众将校纵然此时已心向姚广孝,可姚广孝那一策实在太浅薄无谋,令众人即便想为姚广孝辩白,亦然寻不到什么借口。
可就在此时,姚广孝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他脚步虽仍同之前一般不疾不徐。可这会儿给人的感觉,却犹如一头瘦骨嶙峋的饿虎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而他围绕的那方兽皮地图,似乎就是他眼下的猎物。
这种转变,立时让帐中的武将目色凛然。身为武者的直觉,他们立刻便感知到姚广孝有武力在身,并且还手染过鲜血。尤其当姚广孝走到杨修身旁时,还特意停下了脚步,那倒吊的三角眼,不经意便掠过一丝凶光。
纵然姚广孝无意将杨修放在眼里,可就是这么随意的一瞥,也让杨修陡然体会到了寒入骨髓的心悸。这一瞬,他非但又后退了一步,还浑身冷汗涔涔,张口无言。
“屯驻原武之后,以正击敌,方才有用奇的时机!”姚广孝再度悠悠开口,犹如饿虎低吼:“而纵然用奇,亦然要秉循兵法本源。兵圣曾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酸枣盟军数倍于我军,自当先离间分化,方才能言出奇制胜,才能令用兵韬略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善!”
公孙昱这时终于开口,也才明白姚广孝徐徐推进、稳中有奇的精髓。不过,具体如何分化酸枣盟军,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然而,姚广孝这时却攸然从怀中摸出了一柄匕首,陡然一掷,匕首登时扎在兽皮地图上东郡一地:“分化之地,便在这东郡一地上!”
公孙昱和众将校眼神不由一眯,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杨修愣愣盯了那一处一息时间,便已然领悟姚广孝之计,不由张口结舌,惊惧不已。
直至杨修陡然一惊后,公孙昱才第二个反应过来,随即就给了自己一耳光,说了一句众人都听不懂的话:“卧槽!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咱俩到底谁才是穿越人士?不对,就算都是穿越人士,可这智商差距这人比人,简直气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