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我迷上游戏之后，最后怎样了？”老人抬头，对王旗笑。

王旗怔了怔，道：“是不是像吸毒一样，把全副身心都投入这个游戏里，什么也不想理会了？”

“对。”老人点了点头道：“可以说，我是第一个中毒者，我几乎疯了一般打游戏，最后被人送到了医院里，可是又从医院里爬起来，借着要去打，其他人都以为我魔怔了，然而大哥哥他们团队却很高兴，以为这证明了游戏有多大的魅力，后来他们因为我是实验的缘故，免费让我继续打游戏，看着我疯狂的样子，便又研发了那个著名的维持药。”

“维持药。”王旗喃喃道。

“是啊，可以维持你一直打游戏的状态的药，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你可以连续不休地打60小时的游戏而不疲累，虽然如此，但是对身体的损害十分大，元气会被消耗殆尽。”

老人叹了口气道：“大哥哥他拿我反复做实验，药品从不成熟，到慢慢地成熟，而在这个过程里，我的身子骨就是这么糟蹋完了的。”

王旗打了个寒战。

“然而我之所以这样子，却不是因为这原因。”老人抬头看了看王旗，忽然道：“你猜我今年多大？”

王旗眨了眨眼，上下打量着老人，老人馒头白发，深色枯黄，感觉比那牢狱老头要老很多，得七八十岁的样子。

“四十多。”老人道。

“这么年轻？”王旗吃惊地道。

老人苦笑道：“当时我是第一个沉迷这个游戏的，为了开发游戏，我也提了很多建议，又是第一个实验那个维持药的，总体来说，对公司确实立下了很大功劳，毕业之后，就加入了这个游戏公司，随着公司的壮大，成为这个公司的高层，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就是不听地实验游戏，给游戏改进提出意见而已，与此同时，我深深地沉迷到游戏里头，除了吃喝拉撒，把近乎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个游戏里了。”

王旗点了点头。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游戏成为一个世界性的网游宇宙的时候，我成了第一个觉醒者。”老人慢慢地开口，忽然沧桑地看了王旗一眼。

“您……第一个觉醒了？”王旗小声道。

“是。因为我发现我在游戏里迷失了，我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梦想里了，我已经失去了对现实里一切感觉，把游戏里的梦想当成了现实，而现实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忘却了所有，把现实抛弃了，本来我还不觉得什么，直到有一天，我父母车祸去世了，我忽然发现，我抛弃现实太久了。”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流下泪来。

王旗苦笑了笑，这不是这款游戏最大的结症吗？因为梦想太过真实，让人完全忘记了现实，最后现实和游戏颠倒了，以至于精神失常。

“然后我就成了第一个觉醒者，也就是这个游戏的bug。”老人忽然抬起头来，眼眸里射出光芒来道：“我当时想破坏这款游戏的源代码。”

“啊？”王旗惊叫道：“您能破坏源代码？”

“毕竟我当时已经公司的高层。”老人不满地看了王旗一眼，似乎觉得王旗也太过瞧不起自己。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老人家。”王旗喃喃着正要解释，见老人摆手道：“无所谓，因为我失败了，我想要修改游戏的程序，想要植入病毒，可是没有得逞，却被人发现，举报给了大哥哥，大哥哥大怒之下，给我吃了龟息药，把我完全投入了这款游戏。”

王旗点头，那个牢狱老头也吃过这个药，看来那个boss很喜欢用这种法子惩罚人。

“当然，既然是惩罚，人家不会让我活蹦乱跳，所以我就成了这种鬼样子，永远病体缠身，什么也做不了，天天躺在病床上接受各种治疗，你懂的，就是各种输液，手术，氧气管……”说到这里，老人忽然侧头看了一眼王旗道：“你知道这有多疼吗？”

王旗眨了眨眼，忽然看着老人身上的针管与脖子上的淤青，不由颤抖起来。

把老人弄成病人，看起来没什么，其实这才是最大的酷刑啊？真正的酷刑，不就是病卧在床，然后接受各种医疗手术的凌迟吗？而且是永远不会好的那种，反复开始，反复结束，反复开始，反复结束，最后把人折磨疯了为止？

这得有多恨？

“那个……那个解码者，似乎真的非常恨你呢。”王旗最后颤声下结论。

老人忽然苦笑了笑，眼眸里闪出几分狡狯的光来道：“是啊，他当然恨我，因为我当年虽然没有破坏了游戏的整体设置，却真的植入了病毒。”

王旗眼睛一亮：“真的？”

“你——”老人抬手，指着王旗道：“你就是。”

“我？”王旗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摇头道：“我不明白。”

讲真，自己只不过偶尔来到这里的，可是老人那种“宿命”的口气，让他很不喜欢。

“是bug。”老人见王旗皱着眉，叹了口气解释道；“不是你，是bug，也就是说，这个游戏世界会出现bug，就是因为当年我植入病毒的结果，大哥哥创造的游戏是完美无缺的，不可能有任何的遗憾的，但是我植入了病毒，游戏里就出现了bug，虽然他及时用补丁给补救了，可是补救了，程序里还是有漏洞，有漏洞，就意味着有bug出现，也就是说，会不停地出现游戏人觉醒的现象。”

王旗点头，他懂了，在这个游戏的宇宙中，虽然大家都沉溺在这里，但是仍然会有那些自我意识比较强的人，会觉醒，觉醒之后，便想着要醒过来，那个团长对这些人深恶痛绝，因为对他来说，这些人就是反叛者，是对抗他秩序的人，所以……

所以他采用这种酷刑对待植入病毒的老人吧？

“那……您在现实里还活着吗？”王旗不忍地问，团长既然把老人放在这里饱受折磨，那么现实里的身体，也不会好好对待吧？

“哦，应该还活着。”老人苦笑道：“并且被精心保存。”

“为什么？”王旗奇道。

“听说过希绪弗斯的神话吗？”老人打了个手势。

王旗迟疑地摇头。

“希腊神话里，西西弗斯得罪了宙斯，宙斯罚他进入了轮回地狱，让他不停地推着大石头上山，然后滚落下来，不停地推着上山，然后滚落下来，就这么反复反复，最后人会被这种折磨疯掉的，大哥哥对我的惩罚就是这样，把我弄成病人，然后治好了，再病，病好了再治，永恒的酷刑。“

王旗听到这话，身子一震，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样的刑法——实在太过残酷了，比那个半身不遂的老人更可怕。

“可是我没有死。”

老人侧过头来，对着王旗笑，眼眸里的光越来越亮道：“我在等，等你。”

“我？”王旗咬牙。

“是啊，你，或者说，结束这一切的人。”老人无力地靠在床上，仰着头，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渗出来道：“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的，会有的。”

王旗看着被折腾得瘦骨嶙峋的老人，忽然攥拳道：“老人家……您放心。”

您放心，我……会亲手结束这一切，这一切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