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琦低头品着咖啡，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其实他来之前，本来想参加对李校长的方式，不过现在气氛这么融洽，好像这么做有些不妥，想了想，把咖啡放下，沉吟着道：“陈锋，我得了癌症。”
“啊？”陈锋吃了一惊，山下打量着朱琦，脸上忽然显出几分悲悯来：“老朱啊，这些年我知道，苦了你了……”
“不是，我不是来诉苦的。”朱琦摆了摆手道：“今儿来，是想听你个实话。”
“听我实话？”陈锋奇道。
“常雪去世之前，曾经找过我。”朱琦犹豫了下，开口道：“她说，杨教授其实并不是我推倒杀死的，在这期间，杨教授还醒过来给她打过电话，所以有人曾经二次谋杀。”
“二次谋杀。”陈锋脸色终于变了，那潇洒的五官变得有些僵硬，怔忪半晌，忽然看着朱琦道：“你不会怀疑我吧？”
朱琦没回答，只是用手敲着那华贵的大理石的桌面，桌面上游龙戏凤，竟然也有小金鱼在中间游弋，看到他的敲击，一群小鱼急急地向那边涌了过去。
“坐了二十年的牢，该放下的，我都放下了。”朱琦盯着桌面上的金鱼，缓缓开口：“我也快死了，就像当明白鬼，所以我……想问问你——陈锋，杨教授是不是你杀的？”
陈锋手里端着杯子，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木呆呆地坐在那里。
朱琦苦笑了笑，靠着沙发道：“其实你说了，我也不会怎么着你，都这把年纪了，我也快完蛋了，还有什么好争的，我就是图个明白而已，也希望你给我个明白。”
陈锋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把咖啡放下，却依然没说话。
“那我这么问吧。”朱琦见他这种摸样，按叹一声：“常雪说过，杨教授跟我们都有仇，我想问问，他跟你有什么矛盾吗？”
陈锋听到这话，倒也干脆，点了一下头道：“矛盾肯定有，杨教授欠我钱。”
“欠你钱？”朱琦吃了一惊：“欠什么钱？”
“项目的钱。”陈锋说到这个，语速流利起来道：“我们一起做过项目，你知道吧？”
“我不知道。”朱琦摇头。
陈锋呵呵一笑：“你是他的学术对头，他自然不带着你，可是带着我和小雪，我们替他干了很多活，但是他却一分钱不给我们，小雪还成，毕竟她家庭富裕，但是我不成啊，我上到博士是靠贷款，家里穷得叮当响，若不是给导师干活，我就去打零工了，可是呢，唉，这个老抠门一分钱不给我，我其实挺生气的。”
朱琦点了点头，歪着头想了想，又道：“你这个动机，不足以杀他吧。”
陈锋嘿嘿两声，用手下意识地搓着自己的膝盖道：“这事儿，朱琦，我劝你放下，为什么呢？常雪说，杨教授给她打过电话，可是并不能证明他被二次谋杀，回光返照的事儿有的是……”
“杨教授给常雪的通话记录被删除了。”朱琦道。
陈锋听到这话，眼皮又跳了跳。
“其实当时很多疑点，可是我太年轻了，然后又受到良心谴责，就认罪了，还有的是，当时在国外，那些警察也想早早结案，就这么阴差阳错，二十年过去了。”朱琦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悲凉，忽然探过身子，一下摁住陈锋的手。
陈锋一惊。
“陈锋。”朱琦紧紧盯着陈锋的眼睛：“陈锋，能告诉我实话吗？让我死个明白？”
陈锋的瞳仁里倒映着朱琦的脸，里面风云变幻，然而最后终于变成了一种平静……
“对不起，无可奉告。”
他说了这四个字。
……
朱琦回来的时候，给小朱琦发短信：“陈锋的杀人动机已经找到了，杨教授做项目，欠了陈锋很多钱，陈锋家庭贫困，急切需要钱，所以到底是不是他杀的，你按照李校长的模式再次对他下套就是了。”
小朱琦接到短信，回了一个“好”，不一会儿，又发短信道：“老朱，陈锋有了李校长的前车之鉴，还会上当吗？”
朱琦沉吟了下道：“陈锋比较年轻，做贼心虚，不管如何，他都会去看看的，你们埋伏好就行了。”
小朱琦回了一个“好”字。
朱琦看到这个短信，吁了口气，躺在床上，闭了眼，然而不知为什么，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都是陈锋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二天，小朱琦忽然打过电话来：“不好了，老朱，陈锋居然……”
“居然什么？”
“居然自首了。”
“啊？”
朱琦吃惊非小，连忙问：“他怎么认罪的？不是一直憋着吗？怎么好好的会自首？”
不对啊，自己被抓起来，他没有自首，李校长被抓起来，他也没有自首，怎么忽然就自首了呢？
“昨天……我们找了个侍应生，然后做了同样的事儿，本来以为陈锋会赴约，谁知他居然没去，却巴巴地跑到警局来自首，说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当时杨教授没有死，自己听到争吵下来，见杨教授还活着，想起他一直欠自己的钱不给，心生恶念，便抓住他的脖子，用力又在那台阶上一磕……”
朱琦听到这话，脑袋“嗡嗡”地响着，他万万没想到，这事居然这么轻易地解决了？
自己可是坐了二十年的牢啊，二十年的青春……
就这么轻而易举，莫名其妙地找到了真凶，发现了真相？
那……
那……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生出几分惘然来，听到小朱琦那边道：“老朱，老朱，你还在听吗？”
“在。”朱琦干涩地道。
“那你再盯着后续。”小朱琦语气里掩藏不住的兴奋道：“上次李校长的未来发展，你不是查到了吗？现在警察又抓住了陈锋，你再盯着，看看后面的后续是什么，我这里也看着。”
“好。”朱琦点头。
“对了，探长说我是失手伤人，按照他们当地的法律，好像不用坐牢。”小朱琦兴奋地道。
“你是中国人。”朱琦苦笑了笑：“虽然没有伤人致死，可是也很严重，肯定要坐牢的。”
“哦。”小朱琦听到这话，有些黯然，沉默了会儿道；“我的学术生涯也中断了，对吗？”
“不至于。”朱琦叹了口气道：“正要你坚持，没人阻挡得了你。”
“好。”小朱琦似乎振作起来，对朱琦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振作的，坐牢出来，我也会坚持研究的，你放心好了，老朱，你那边快查查未来改变了没有。”
朱琦“嗯”了一声，嘴唇翕动，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是那边已经“啪嗒”挂了电话，朱琦长叹一声，放下了二手机。
“老先生，吃饭了。”小护士推门进来，端着午餐，“啪嗒”一下放在了朱琦的餐桌上。
朱琦静静地盯着一桌子的饭菜，半晌没吱声。
“老先生，怎么了？”小护士忙过来扶着朱琦站起来，一边扶着他坐在椅子上，一边问：“您今儿怎么不高兴？”
“不高兴？”朱琦怔了怔，抬头看着小护士那明媚的脸，又向外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怎么会不高兴，这话总是情，应该非常非常高兴，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里不对……
到底那里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