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薛莲声音在发颤——这一次，绝对不是假装的，因为眼前站着的人，压根不是刚才来的那个强壮男人，而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正微笑地看着自己，这让薛莲很不舒服，基于女人的本能，她感觉自己不会喜欢这个女人，尤其是她那身白大褂！
“你不认得我了吗？”那女大夫扶了扶眼镜，笑语盈盈道。
“不认得。”
薛莲坚决摇头，她完全记不得自己认识这个女人，然而她却对这个女人，有一种本能的抵制，到底是什么呢？她不太清楚。
“无所谓。”女大夫又笑了笑，薛莲眯眸深深地看了女大夫一眼，感觉那种笑是一种职业性习惯所产生的笑，不由皱眉道：“你来找我吗？你是大夫吗？”
“对，我是大夫，叫我张大夫好了。”
女大夫喟叹了一声，对薛莲招了招手道：“跟我来。”说着，双手插在都里，转身出了门。
薛莲皱了皱眉，站在那里犹豫了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迈着脚步走了出来，抬头一看，不由呆住了——
门外是什么情形？
薛莲倒也没多想，不过既然是末日嘛，她想过可能是漫天风雪，想过一片废墟，想过大漠黄沙，想过天翻地覆，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这样的情形——
是个……溶洞？可能吧，总而言之，应该是地底下的样子，光线很黯，不过好像也算能看得见，大概是洞里有什么能反应光的石头又或者钟乳石之类的。
“这是哪里？”
薛莲只不过看了一眼，一种痛苦的感觉便袭上心头，她本能地躲开这种回忆的重击，盯着那张大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尽管说就是了，少卖官司。”
张大夫见薛莲语气越来越不耐烦，咬了咬嘴唇，小声问：“你就没想起什么来？”
“没！”薛莲斩钉截铁地回答。
张大夫一时语塞，忽然转过身，回头看了看铁门，又看了看薛莲。
“你想怎么样？”薛莲的语气越来越暴躁：“我没工夫跟你瞎叨叨，不是说末日吗？这是末日？”
这种不耐烦的态度，似乎让张大夫下定了决心，张大夫咬了咬牙，道：“你在梦中。”
“什么？”薛莲一怔。
“你在梦中，我进入了你的梦里。”张大夫打了个手势，解释着道：“刚才那个末日的设定，是我故意给你设置的，就是想诱发你隐藏的人格。”
薛莲眨了眨眼，她有些懵逼了。什么？自己在梦中？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隐藏人格？”
张大夫见薛莲越来越糊涂，想了想，指了指前面的岩石道：“你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
薛莲没动身，只盯着张大夫，张大夫见薛莲一脸防备，无谓地耸了耸肩，自己倒是找了个干净的岩石坐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开口道：“你是一周前被送到我这里来的，那个时候，你出了事故，刚刚被救出来。”
“什么事故？”薛莲听到这里，警惕倒是缓和了不少，绷紧的身子也有些松弛。
“就是……”张大夫略微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了：“就是你跟同学一起出去郊游玩，结果山体崩塌，你们都埋在了里面，后来过了一周，救援人员才把你们挖出来，当时……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
薛莲听到这里，嘿了一声，脸上现出几分骄傲来。
活着，当然是自己活着，自己是强者嘛。
“可是……”张大夫似乎知道薛莲会骄傲，脸色变得越发古怪：“可是剩下的那几个同伴，尸体都不全了。”
“什么意思？”薛莲眨了眨眼。
张大夫咬了咬嘴唇，窥着薛莲的神色：“你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一直吃他们的尸体才活下来，所以……你才被送到我这里来了的。”
“嗡。”
薛莲眼前一黑，似乎……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薛莲忽然感觉嗓子干涩。
“你吃了同伴的尸体活下来的，挖出来的尸体都是不全的，哦，大部分都被你吃了。”张大夫似乎觉得既然要说，索性都说出来，因此一股脑全吐露出来了。
薛莲有些懵逼，可是本能的，却也看向了那岩洞，很快，仿佛演电影一样，当时的记忆汹涌而来——她跟同学一起出去郊游，结果遇到山体崩塌，天翻地覆，他们都被埋在了地底下，然后……然后……他们好像都死了，自己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只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血活下来，而且……那些人的脸……
对了，那些人的脸，似乎就是在铁门里程丽、方达、方媛、王东、张力、李英！
对，对，怪不得这个大夫设置了什么鬼场景，难不成是用这种方式来治疗自己？
哦，对了，这些人被自己吃了，所以……才会……乱了。
“你的意思，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对吗？” 薛莲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了。
“对。”张大夫脸上现出几分喜色道：“是梦，是我根据你遇到的事故，故意设置的场景，催眠你到这个场景来，是希望……怎么说呢，希望治疗你，当然，其实也是想要了解一下当时发生了什么。”
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张大夫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
“那么……”薛莲终于反应过来，吸了口气，古怪地笑了笑，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抱着膝盖，柔声道：“张大夫，不好意思，刚才态度不好，让你受惊了，我能问问，你通过我在铁门里的表现，能看出什么来吗？”
张大夫听到这话，一时踌躇。
“我想听实话。”薛莲打了个手势：“没关系的，这可是梦，梦里什么都可以发生，对不对？”
这话打动了张大夫，张大夫咬了咬牙，开口道：“目前普遍认为，是山体崩塌的时候，其他人都死了，你才吃了他们，但是我认为不是的，很可能是，当时你们都活着，但是你把他们都弄死了，然后吃了他们。”
“哦。”
薛莲静静听着，似乎并不打算反驳，只问：“你是通过我在铁门里的表现吗？”
“对。”张大夫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几分叹息道：“铁门的极限环境，很像是你和同伴掉入溶洞的情形，没有吃没有喝的，生存压力非常大，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各人的选择，决定了你们的命运，而你，似乎是最后的胜出者。”
“就凭这个？”薛莲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怀疑，甚至讥讽：“我想你应该一直在偷窥我们，你没听过李英说的那些话吗？末日生存，当所有希望都破灭了的时候，人性才会变得可怕，而我们那个时候，是有救援希望的，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杀了其他人？”
张大夫咬了咬嘴唇，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是很肯定，但是是推测出来的。”
“凭什么这么推测？”薛莲语气里隐隐带着怒气。
“因为你的经历。”张大夫忽然抬头，直视着薛莲的眼眸。
“经历？”薛莲一怔。
“你大概忘记了，在梦里头，你可能不大愿意想起从前那些，但是我们做过调查的，哦，是这样的，薛莲，你父亲早早去世，你母亲带着你和妹妹一起嫁给了继父，然而继父却居心不良，经常骚扰你们姐妹，后来……你们家着火了，继父和你母亲、妹妹都被烧死了，只有你活下来。”
张大夫说起这个时候，语气里充满了同情，还带着不可名状的小心翼翼。
薛莲眨了眨眼，脸色并没有什么其他变化。
张大夫见薛莲十分平静，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嘴唇又道：“你知道的，薛莲，人在小时候，是不懂得保护自己的，所以做什么，都……可以原谅的，不是吗？”
“你索性说我放了火，就是了。”薛莲忽然咧嘴一笑。
张大夫没吱声，两人忽然沉默下来，溶洞上的一滴水，“啪嗒”一下落在了薛莲的脚下，薛莲伸出手似乎要攥着，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攥住，然而她却像是十分有兴趣一样，不停地揉搓着手心，搓了半晌，终于把手放下了，抱着胸道：“张大夫觉得我有童年创伤，心理阴影，所以在极限环境下，就会把其他人杀掉，对不对？”
张大夫没否认，只是沉默半晌之后，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道：“在极限环境下，人做出的选择，是可以原谅的。”
薛莲抬眼。
“你放心，我是不会对别人说的，这只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张大夫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伸出了手，柔声道：“亲爱的，你需要被治愈，需要正视你心里的黑洞，需要……被爱，知道吗？孩子。”
薛莲听到这话，仿佛意有所动，眸光落在张大夫伸出的双手上。
“过来，拥抱一下吧，亲爱的。”张大夫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乐曲，能让人唤起母亲一般的回忆。
薛莲终于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向了张大夫，最后终于投入了张大夫的怀里，低声道：“程姐姐……”
张大夫的眼泪忽然汹涌而出，小声道：“那个程丽……应该不是你杀的，对不对？你内心是很爱她的。”
她知道这是一个受伤的孩子，她知道，童年的遭遇，让她一直很受伤，可是刚才的场景里，那个叫做程丽的孩子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薛莲听到这话，仰起头来，盯着张大夫的脸，忽然“咯咯”一笑：“当然是。”说着，一把刀送入了张大夫的胸前。
“啊——”
张大夫大惊失色，一把推开了薛莲，捂着胸口，指着薛莲道：“你……你怎么会这么……不可理喻。”
薛莲没有反驳，脸上仿佛一块冷玉，无波无澜，透明冰凉：“张大夫，你知道我在铁门里为什么会赢吗？”
张大夫此时胸口越来越疼，几乎喘不上气来，哪里知道为什么，心伤之下，只是摇头。
薛莲“咯咯”一笑，上前一步，盯着张大夫的眼睛，眼眸里闪出地狱来的墨色：“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是唯一在溶洞里活下来的人吗？”
张大夫吸了口气，再次摇头。
“那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是家里唯一活下来的孩子？”薛莲再上前一步，一下拎住张大夫的头发，让她不要倒下去。
张大夫疼得已经无法动弹了，只合着眼，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
“很简单。”薛莲贴着张大夫的耳朵，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恶。”
“听懂了吗？恶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东西，一些傻子被人教育坏了，所以才有束缚，可是我不一样，我是完全的、完整的恶，所以我是这个世界上的强者，是最有力量的人，是永远不会被打倒的，知道了吗？”
张大夫此时只剩下一口气了，却憋着摇头道：“你不会是因为你继父强奸你……”
“啪——”
忽然，薛莲扬起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张大夫的脸顿时肿了半边高。
“你错了，张大夫。”薛莲冷冷道：“我继父跟我睡觉的时候，我自愿脱了的，因为我是自愿的，妹妹是被强迫的，所以妹妹死了，我活下来了，懂了吗？”
张大夫听到这话，身子急速颤抖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眼泪却汹涌而出。
“不准同情我！”薛莲忽然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扬起手，对着张大夫又是一耳光，张大夫的身体猝然到底，翻滚了个来回，停止了呼吸。
薛莲却依然不肯放过，忽然扑上来，骑在张大夫的身上，扬起手，一个耳光，再一个耳光……
……
“你醒了？”
薛莲从黑暗中醒过来，看到身边躺着张大夫，却紧紧闭着眼，像是昏睡不醒，旁边有一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关切地围着自己。
“这是……”
薛莲坐起来，见这里像是个医疗室，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铺，旁边有一个巨大的仪器，有很多线跟自己头脑上的罩子相联，对面则躺着张大夫。
“你被张大夫催眠了，张大夫说不放心你，也亲自进入你的梦里治疗，但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醒。”一个护士摸样的女子对薛莲解释。
薛莲扬了扬眉，脸上忽然显出几分悲戚之色：“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跟张大夫约好一起醒来的呀，唉，怎么能这样呢……”说着，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其他人对望一眼，忙上来劝……
……
薛莲因为身体上没有毛病，很快出院了，只是张大夫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处在植物人的状态，对此，大夫们也十分不解，薛莲表示要留在张大夫身边，陪着张大夫醒过来才出院，周围的人听到这话，十分感动，一起称颂薛莲有情有义。
然而某一天的午夜，薛莲站在张大夫的病床前，看着张大夫的氧气罩，伸出手，慢慢摘了下来。
张大夫的呼吸渐渐开始不平稳，最后终于——归于沉寂。
薛莲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轻轻低语：“我说了，我能赢，是因为我从来选择都是毫不犹豫的，明白吗？程姐姐，张大夫。”
说着，薛莲愉快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正要爬到自己的病床上，却忽然大叫起来——张大夫居然站在自己身后！
“你干什么？”
薛莲吓得毛孔都竖了起来，她刚才明明把张大夫杀掉了啊，怎么还……活着？
却见张大夫阴森森地一笑，径直走到自己跟前，一下用罩子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眼前便黑暗下来。
“你干什么？放开，放开啊。”
薛莲拼命挣扎着，感觉很多人正绑着自己的手脚，正拖着自己往什么地方去。
“救命啊，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啊。”
薛莲一路不停地挣扎，最后忽然被推入了某个房间，一个趔趄之后，眼前的蒙布被债下来，薛莲揉了揉眼睛，忽然大叫起来——
光秃秃的房间，白炽灯，两面的窗户，还有程丽、方达、方媛、王东、张力与李英。
“啊——”
“哗啦啦。”
铁门被拉开，高大的身影进入，开口：“大家都知道，现在是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