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不是？”

曹巧一边开车，一边藐着旁边的丈夫许涛，周身的怒意像是草原里点燃了的篝火，熊熊燃烧得周身发烫，以至于她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呵了口气，脑海里依然在回想着刚才的情形——丈夫搂着一个美女从商场出来，神态亲密，巧笑嫣然，还不时亲吻，一看感情就不一般。

“我都亲眼看到了。”曹巧竭力压住内心的惊天骇浪，咬着牙对丈夫颤声道：“你还不承认？”

丈夫许涛自从上车之后，就一直紧紧闭着嘴，阳光晒在他脸上，泛起几分异样来躲闪来，此时见妻子来问，皱了皱眉道：“也不是，你不要多心。”

“我怎么不多心了？”曹巧见丈夫一副死不承认的态度，越发愤怒，颤声道：“上次司机小孙就说漏嘴，我问你在哪儿，他说你在公司，可是我明明刚问过你的秘书，你压根就不在，大晚上的你跑哪儿去了，我就会怀疑，我怀疑你……”

“那你就怀疑吧！”许涛忽然暴躁起来，用力在驾驶台一拍道：“停车！”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曹巧脚下一哆嗦，“嘎达”把车给刹住了，许涛也不待妻子说什么，推开门就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还把门一甩，发出绝大的响动。

曹巧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位上，看着不远处，想到自己今儿好好的，想要挽回那破败不堪的夫妻关系，巴巴地去、忽然觉得自己可笑，眼泪便静静地流下来，她其实……其实并不想嫁给许涛的，虽然许涛是富二代，有钱，有公司，算得上他们小地方的“豪门”，然而……她不想。

说起来，自从她有记忆起，就没见过父亲，只有母亲，生活还算富裕，但是并不体面，因为母亲是一个富豪的小三，哦，据说应该是小四小五之类的，那个富豪爹她也没见过几回，童年只有母亲跟自己相依为伴，后来，后来的后来，母亲在争斗中落败，被人赶了出来，带着自己搬到了很穷的地方生活，很快钱花完了，就开始做起了若有若无的皮肉生意，这是暗黑的羞耻感伴随着她的花季时期，还好她比较正常，上了医科大学搬了出来，毕业之后找了一份护士工作，日子也过得平凡平庸。

但是呢，忽然有一天，母亲找上门来说，说又找了个愿意包养她的富豪，只是富豪已经很老了，都七十多岁了，有个孙子，很是不错，没有女友，便想要自己勾搭他——要知道，嫁入豪门，可是母亲的终极梦想呐。

她开始是不同意的，原因是因为少年时候留下的童年阴影，再者，她喜欢上了医院同科室的一个大夫，大夫博士毕业，人长得斯斯文文，阳光帅气，对女孩子也十分体面绅士，曹巧对大夫一见钟情，每次接触都心中砰砰乱跳，可是因为自卑身世，不敢去搭讪。

然而母亲到底是母亲，作为在豪门边缘打过滚的千年老狐狸，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先是制造了各种“巧遇”的机会，最后干脆灌醉了女儿，送到了那位富二代的床上，幸亏没发生什么，然而到底是个丢人的事儿，曹巧多少有点偏激的性子，感觉经过这些事，自己也不算干净了，于是闭着眼点了头，那位富二代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也很喜欢曹巧，百般追求，于是这段婚姻就算成了。

结婚之后，丈夫对她百般温柔，倒也把曹巧苍凉的心劝回了点，一年以来，感情虽然算不上轰轰烈烈，却也算和睦，就在曹巧感觉岁月静好的时候，忽然出事了，丈夫忽然开始几天几天不回家，打电话既不在家里也不在朋友处，总而言之，神秘失踪。

曹巧虽然不算爱丈夫，这么一年下来，也算有了感情，如今丈夫忽然这么做，她心里也很难受，今日想着做点浪漫的事儿，挽回一下夫妻关系，谁知道开车出来接丈夫的时候，正碰上了“捉奸”现场，曹巧忍住当时发作，在丈夫上车之后，这才开口质问，谁知许涛居然也不解释就甩手走了，她结婚之后，颇受宠爱，如今忽然被丈夫暴击，心中又是痛苦，又是难过，还夹杂着一种伤自尊的破败——她其实一直对母亲所做的一切耿耿于怀的，然而丈夫因为爱她的缘故，一直温柔呵护，从来不会让她难堪，现在……

现在……

曹巧望着远处的树木，看着天边的乌云滚滚，只觉得遮天蔽日的不仅仅这是这天，也是整个世界，心中慢慢生出一种绝望来，忽然抬脚发动了车子，一溜烟向前面狂飙，此时外面已经开始电闪雷鸣，很快便是瓢泼大雨像是倒豆子一样滚滚而下。

曹巧一边哭，一边开车，前面车窗被雨水模糊了，眼泪也模糊了，一切都模糊了，可是曹巧宁愿模糊着，心里怨恨着，想着自己的这辈子怎么这么倒霉，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有那样一个而母亲，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点的丈夫，却又被背叛了，所以……

“咚——”只听惊天动地的一声，曹巧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巧，阿巧。”

忽然，身边有人在喊，曹巧慢慢睁开眼，忽然看到母亲的脸正在眼前，照例的浓妆艳抹，遮挡了所有的苍老，然而眼角的皱纹却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微微一笑，那厚厚的粉就哗啦啦掉下来，遮都遮不住。

“妈？”

曹巧揉了揉眼，看着母亲的脸，忽然觉得怪异，也不知道哪里，她看了看周围，感觉眼前一切都是白的，白色的床单，白的墙壁，白色的门，还有身边的吊针，胳膊上缠着的绷带，一切都在告诉她，这是在医院。

“我出车祸了。”

曹巧艰难地坐起来，咳嗽了一声问。

“是啊，但是你现在醒了，真是太好了。”母亲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把身材映得越发婀娜多姿，不得不说，对于年过五十的大妈来说，这样的身姿确实算是包养得当。

“妈，你什么来的？”曹巧扶着额头问。

母亲微微一笑，脸上的粉“噗噗”落下，正要张口说话，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英俊的大夫带着一帮护士走了进来，看到她，“呀”了一声，点头道：“你醒了，阿巧。”

曹巧怔了怔，仔细看了看那大夫的摸样，眼泪哗啦啦流下来，这个大夫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当年暗恋的廖大夫！

“廖大夫……”曹巧说了这么一句，就眼泪不停地流，像是下雨一般。

众人看着曹巧直勾勾地看着廖大夫，哭得梨花带雨，不由心生诧异，抬头看着廖大夫，见廖大夫也是一脸尴尬，彼此看了一眼，很有眼色地退出去。

一时房间里只剩下了廖大夫和曹巧两个，阳光从窗外晒了进来，在地上泛起斑斓的阳光，把廖大夫和曹巧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阵风刮过来，吹起廖大夫的衣带，飘飘瑟瑟。

曹巧因为刚才哭得太厉害，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低下了头。

“咳。”

廖大夫尴尬地咳了一声，抬头盯着曹巧的脸庞，一年不见，她丰满了，从前那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了一些红晕，表明应该过得不错：“你还好吧，阿巧，好久不见，哦，大概一年吧，你没告诉大家一声就忽然辞职了，我都是过了好久才知道的，心里还难过了一阵呢。”

“是吗……”

曹巧喃喃地说出这话，忽然觉得越发委屈，眼泪流得越发凶猛了：“我结婚了，但是不幸福。”

“哦，是吗？”

廖大夫听到这话，脸上越发尴尬，他们只是点头之交，还没到谈这些的地步，因此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茬。

“你喜欢他？”

忽然，母亲出现在曹巧身边，开口问。

“妈，你怎么这么说。”

曹巧见母亲当众说出这话，羞愤地抬头，怨嗔道：“你当着廖大夫的面，胡说什么呢。”

“我没说什么呀。”母亲耸了耸肩，嘻嘻一笑，拍着曹巧的肩头道：“不过呢，喜欢总是没用的，你已经结婚了，对吧。”

“我知道。”曹巧不耐烦地甩掉母亲的手，心里特别尴尬，几乎不忍心抬头去看对面的廖大夫，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可是又不好不解释，正想办法说点什么，忽听廖大夫凯问：“阿巧，你对谁说话呢？”

“什么？“

曹巧一怔，抬头看着廖大夫，眨了眨眼道：“我跟我母亲说话啊。”

“你母亲？”廖大夫忽然脸色大变，眼眸也变得灰暗不明，脱口问：“你母亲在哪儿？”

“什么意思？”曹巧有点傻了，指了指自己的身边：“我妈就站在这里，穿着黑色的旗袍，化着妆，你没看到？”

“哦，没，没看到。”廖大夫忽然倒退一步，脸上现出几分害怕的表情：“阿巧，你没事吧？”

“我没事，但是你没看到我妈？”曹巧觉得有些不对了，也顾不得害羞，回头看着身边的母亲：“妈，你干嘛呢？”

谁知道母亲却一脸傲娇：“我岂是他想看就能看到的。”

“什么跟什么”曹巧张口结舌道：“你说什么呢？妈，你搞什么鬼？什么叫能看到看到，这么一个大活人……”说着，看向了廖大夫，谁知廖大夫不知什么，早已不见踪迹。

“他……”曹巧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地板，回头看着母亲道：“他……”

“他不见了。”母亲一脸神秘道：“你刚才见鬼了吧？”

“可是……可是……”曹巧怎么也想不到青天白日地见鬼，抬头看了看窗户，眼见外面晴天万里，太阳晒下来，在地板上泛起斑斓，外面湛蓝的天，怎么……怎么见鬼了呢？不对头！

“你就是见鬼了。”母亲一脸的笃定，拍着曹巧的肩头，那张浓妆艳抹的脸附过来，盯着曹巧的眼睛道：“巧儿，你仔细想想吧，这好好的，怎么就遇到你暗恋的人呢？这也不合理，对不对？说起来，你从前也不在这个医院工作啊，怎么就遇到了廖大夫了，然后就见到了廖大夫，又不是说书的，怎么就那么巧了呢？说起来，必然是你日思夜梦的，想错了吧。”

曹巧模模糊糊地听着，只觉得头疼欲裂，想要想起什么，却又想不起来，闭着眼靠着枕头敷衍着道：“我知道了。”话音未落，一个护士走了进来，给她换吊瓶，一会儿抬头道：“对了，曹女士，您没亲人在身边吧？要不要我给你打饭？”

“没有亲人？”曹巧眨了眨眼，忽然猛地回头看向了母亲，却母亲好好地站在那里，不由心中好奇，指着母亲问护士道：“护士小姐，你没看到我妈站在那里吗”

护士听到这话，似乎觉得这话十分怪异，看了半晌，摇头道：“没有，怎么了，曹小姐，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曹巧盯着母亲站在的地方，此时正是阳光晒了进来，床和护士都映出了斑斓的影子，唯独没有母亲的影子，所以……母亲死了？

想到这里，曹巧眼睛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