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乌再次意识苏醒,便感觉到焚神灭骨的疼痛。
她体内像是有一把烈火熊熊燃烧,将她的血脉筋骨和五脏六腑都烧作灰烬,随后又缓缓长出新的血脉五脏。
小金乌痛彻心扉,忍不住四处翻滚着打滚,她痛的恨不能当即死过去。
可此刻脑海中却又有一个念头,不住的劝慰她,鼓励她:再坚持一会儿,只需要一会儿,她就会脱胎换骨,如同凤凰一般涅槃重生,成为一只真正的三足金乌。
三足金乌
是的。
不知她之前说的那句话,合了老祖宗的胃口,得了他的另眼相看,那看似无厘头的老祖,竟冷哼着将一滴精血直接弹进了她身体中。
三足金乌的精血充盈着浓浓的大日之力,更别提是亿万年前三足金乌一族的族长身上的精血了,那看似渺小的一滴精血中,蕴含的强悍的威压和毁灭性的破坏力,以及那可焚尽万物的大日之力,几乎要将小金乌这个弱包子烧死了。
可是,怎么能死呢
外边还有元帅大人在等着她,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变强,没有将血魔老祖杀死,以报那一掌之仇,她不甘心死!!
她还没有将元帅大人唤醒,没有回到星际,没有为伊迪丝的哥哥报仇血恨,她有什么资格死!
小金乌将嘴唇咬出血来,她握紧了手掌,不住的挣扎着,抵抗着,坚持着。
她疼的浑身是血,疼的呼吸几次三番都停下了,疼的浑身发颤、瑟瑟抖动,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倔强的一直坚持着。
傅斯言看着怀中化作原形,几乎像是浸泡在血里的小金乌,眸子变得暗沉压抑。
他身上的毁灭和杀戮剑气,在头顶酝酿成漩涡,好似他一个控制不住,就要将这妖神墓捅个窟窿似得。
可是,不可以。最起码现在不可以。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三足金乌,那具规模庞大的大妖骨骸,那原本是一具血肉尚存,羽毛璀璨光亮的“尸体”,可如今看来,却像是陡然少了三分之一的生命力一样。
那具“尸体”的羽毛不再光亮,变得黯淡,他的头颅甚至微微耷拉下来,而他的翅膀,就像是不敢重负一样,再不能扑动着直迎苍天,而是微微放下些许。
而小金乌身上的气势也在此刻迅猛提升。起初她还是花神中期修为,慢慢变成化神后期,化神圆满,炼神,炼神初期……
见到如此多的异状,傅斯言隐隐约约猜到,兴许小金乌要得偿所愿了。
兴许……这只三足金乌前辈,愿意将他的精血给小金乌了。
他胸腔砰砰砰极速跳动,明明该激动的难以抑制才是,明明该感恩戴德才是,可是,看着面前这张现在极致的疼痛中,抽搐的像要死过去一样的小金乌,他心中的戾气就控制不住返上来,再多的感恩与谢意,都在此时被狠狠的压制下来。
他再次上前,将那浑身是血的小东西抱在怀里,一下下顺着她沾着血污,脏乱不堪的羽毛,低沉着声音缓缓呢喃着,“坚持住,醒过来。熹光,熹光……”
“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熹光,熹光……”
小金乌听到耳边有人呢喃,可是,她已经顾忌不上去仔细倾听,那人到底在说什么了。
她咬着牙抵抗着,拼命将那滴精血融入身躯中,她忍着似乎要爆体而亡的痛苦,坚持,坚持……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过了短短的一瞬。
那滴浑圆如灵珠,泛着金红色泽的精血,终于和她的身躯融为一体。
小金乌感觉到疼痛之感渐渐在体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精力,与充沛的斗志,她感觉万物都在掌控中,好似她伸出一个指头,就可以将整个天地倾覆。
耳边却又传来老祖的叹息声,“给你一滴精血,修为才提升了一个大等级,果然是血脉不纯,资质不佳啊。”
小金乌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本欲脱口而出的感激之词,又憋在了喉咙重。
老祖深邃含笑的眸子看过来,“小金乌,老祖这里还有两滴精血,还想要么”
小金乌精神陡震,急切欢喜的说了一个字,“要”。
话出口她又忐忑了,想反悔了,她迟疑的问他,“要是把剩下两滴精血都给我,你会怎么样”
事到如今,即便智障如小金乌,也多多少少猜测到,金乌之王的身躯,之所以能保持着他生前的模样,想来和他体内的三滴精血脱不了干系。
她已经取了他一滴精血,已经算是一只血脉纯正的三足金乌了。
即便血统没有金乌王族的血统高贵,没有金乌族中,那些天子骄子的逆天战斗力,可是,现如今已经很好了。
最起码她已经弥补了身上的残缺和不足,血脉不再拖她的后腿,她以后修炼肯定事半功倍,不会再和元帅大人拉开很大的差距了。
小金乌很感恩的说,“另两滴精血我不要了,你”留着吧。
最后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听到一声讥讽,“没出息。”
小金乌:“……”
“还是说你疼怕了,不敢再尝试一遍刚才的疼痛了”
“……”
“现在的小金乌啊,果然都堕落了,不怪一个个修为一直提不上去,如此怕痛怕苦怕累,活该成拖累,迟早被人丢……”弃啊。
“你那两滴精血真不想要了么真不要就给我吧,我不嫌多。”小金乌狠狠道。
“哼。看你那点出息。”
金乌老祖似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着她别扭而欲哭无泪的小脸,似乎想笑出来,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摸了摸小金乌的小脑袋,这次没有迟疑,直接将剩余两滴精血,弹进小金乌的躯体中。
眼前身影逐渐淡化,淡化,直至消失了。
小金乌却似乎还能看见他如释重负、惬意安然、解脱畅快的笑。
脑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他献祭前豪情万丈又悲慨旷达的一幕,小金乌终于泪流满目。
她又不是真的小金乌,不会蠢的看不出老祖的意图。
他已经活够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天地战场中,他失去了挚友、生命,只剩下一具骨骸。而因体内还有最后三滴精血,他神魂不灭,万万年来孤独的在此地残存,是时候解脱了……
小金乌眼泪喷泉一样,哗哗的往外流。
直到此刻,两滴精血融入血脉的嗜骨疼痛,好似也减缓了,因为她心疼的要炸裂开。
那是她的族人啊,是她金乌族中最后的王,他为子孙争取到了最后一线生机,却无畏的将自己葬在了这里。
小金乌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嘤嘤哭泣着,看得傅斯言心一阵阵抽搐。
他抹着小金乌眼角的泪水,那泪水却像是苦海的海水一样,总是抹不尽。
她绝望的哭,便让他也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儿。
傅斯言不由抬头看向眼前那具庞大的骨骸,现在这是一具真正的骨骸了。
就在刚刚一瞬间,他的羽毛血肉全部化作庞大的灵气,消散在了妖神墓中。
他终于也和之前见到的所有大妖骨骸一样,趴伏在了地上。
他的精血已经全部渡给小金乌了……
傅斯言抱着小金乌,郑重的冲这具骨骸磕了三个响头。
他不是他的长辈,和他没有亲缘关系,但因他对小金乌有恩,他心甘情愿给他叩首。
不知何时,小金乌的抽泣声和痛呼声终于停止了,妖神墓中也渐渐恢复了安静。
天空中的血腥味更浓了,小金乌在几个月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双眸放出慑人的金光,只是一个眨眼,眼前拜年出现一个灵气漩涡。
小金乌抖抖羽毛爬起来,感觉到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经历,让她想扯着嗓子大喊两声,抒发豪情,又想扑着翅膀,在九天之外翱翔飞跃。
但是,她张开了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小金乌化作人形,抱住傅斯言的脖子,眼圈都红了。她看着眼前这具金乌骨骸,没有了血肉,没有了五脏六腑,连最后一丝生气也彻底断绝了,它彻底的成了一个死物。
傅斯言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抚,“四个月了。”
小金乌抑制不住的,又趴在他肩膀上嘤嘤哭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哭肿了眼睛。
她呜呜着说,“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他,他将三滴精血都给我了,没了精血,他肯定也会消散在天地间的。我都做好这个准备了,就是,就是……”
傅斯言替她说完后半句话,“就是见到他的骨骸,还是受不了。”
“嗯。”
“他最后走的安详么”
“嗯。”小金乌又开始抹泪珠子,“他最后笑的可解脱了,像是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头一样。我知道,我其实知道他用激将法,让我融合他的精血,就是他已经不想在这里撑下去了。我想劝他,可是,看着他的笑,我就想哭,我就不忍心拒绝他。我就,我就……”
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跳跃的让人听不懂她在絮叨什么。
但傅斯言还是听懂了,不由更怜惜的拍着她的背,温言夸奖说,“你做的对。我的熹光最是善解人意……”
“呜呜呜……”
小金乌哭了好久才缓过来。
之后她就意识到,她的手臂现在有些长啊。不仅手臂变长了,好像连手指头,都不再有肉窝窝了,而变得纤细白净如葱根。
这是,这是……
小金乌瞠目结舌,呐呐开口道:“我,我现在几岁了”
“几岁”傅斯言挑眉。
“不,不是。”小金乌努力镇定说,“我想问的是,我现在这具身体大概几岁了”
等不上傅斯言回答,小金乌迫不及待在眼前幻化出一面水镜,看着里边臻首娥眉,肌肤如玉,眸似晨星,容貌清丽绝俗的十四、五岁少女,忍不住瞪大了眼,“我,我这是,不,这是我十五岁的样子”
“可能。”
小金乌瞬间变花痴,捧着小脸凑在水镜前,痴迷的看着自己的容貌。
脸还是她早先那张脸,是她用了几辈子的那张脸,但似乎只是五官微微有些调整,便让人瞧着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看看眼前这绝色佳人,用九天仙女下凡尘来形容她,绝不为过啊。
小金乌心花怒放,又往前凑了凑,仔细审视着自己的容貌,简直得意的不要不要的。
她平生一大心愿,是要成为战斗力爆棚的大助攻。但是,内心里,还有一个小小小小,小到不好意思提及的心愿,便是成为一个人人望之侧目的大美人。如今好了,全实现了。
小金乌陷入对自己美貌的崇敬自得中不可自拔,猛一下被人敲了脑瓜崩,她立即怒目而视。
傅斯言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微眯着眸子说,“不好看。”
“你说什么”
“小时候好看。”
“你是说我长残了”小金乌瞪大眼。
“不是。”
“我也不觉得我长残了,我觉得你审美有问题。”
“这样不好。”元帅大人很矜持的说,“招蜂引蝶”
小金乌:“……”突然就很想笑是肿么回事儿一点也忍不住了,她可以先笑五分钟么
小金乌努力憋笑的空档,傅斯言已经又揉了一把她的脸颊,开口说,“再有四个月,天地战场会关闭,咱们该出去了。”
“……现在就走么”
“嗯。”
“去道个别。”傅斯言看向那具巨大的金乌骨骸,“到底得了他的精血,磕几个头不为过。”
“嗯。”
小金乌郑重的看着那巨大的金乌骨骸,缓缓跪地,肃穆的叩首三下。等再次起来,眼眶已经控制不住又红了。
她看着那骨骸,好似那上边还站着那个头戴王冠、凤仪高贵、雍容贵雅的金乌之王。他对着她微微一笑,便彻底的消失在这天地间。
小金乌拉着傅斯言的手,期期艾艾道:“我能把他带走么”
“最好不要。这里是他最后的安息地,诸多大妖都葬身其中,他的荣耀和功勋都埋葬在这里,他应该不想离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