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沧海回头想想，这5个多月以来的变化，比以往四年加起来都多。

换岗位、升职，他甚至，还多了一个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女性朋友。

3月份的时候，他报考了中级会计师，那时候每天闲得骨头疼，一天天没个正事干，只好自己瞎折腾找点事做，他的同事们，一部分做着生意——当然，不能和科盛沾边，不能在这这条产业链的上下游；一部分忙着炒股、理财，挖比特币的也有；一部分早已进入退休养老状态，早已放弃挣扎；还有一部分，就是像他这样的，打着“要保留随时离开体制的能力”的幌子，读在职研究生或者考证。他也随大流，报考了中级会计。

现场审核资料的，就是周舒云。他把表格递给他，这薄薄一张a4纸，简直就写尽了他的前半生，武大中文硕士，28岁，未婚，科盛人力资源部主管，电话号码，qq，邮箱。

周舒云马上加了他微信，“你好，我就是你对面那个人。”

陈沧海微微皱眉，公务员不好好上班玩微信，简直浪费纳税人的钱！但他还是加了她，他不太会拒绝人，尤其是当面。

“你学中文，考会计，跨度蛮大呀。”周舒云样子普通，但笑起来十分灿烂，也不惹人讨厌。

陈沧海只简单回答一句：“工作需要。”

“考中级最好还是报个班，东奥会计就不错，省时省力，他们出的资料，轻一很不错。”

这些陈沧海当然都已经查过了，这女孩子如此卖力的搭讪，简直有点惨不忍睹，陈沧海保持高冷：“我已经报了。”

周舒云倒也知趣，并没有继续尬聊，办完手续，将原件默默递给了他。

陈沧海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谁知道，在接下来区政府组织的植树节公益活动上，又遇见了她。

“嗨！陈沧海！真巧，在这里碰见你。”周舒云毫无城府，惊喜都写在脸上，她是和单位的同事一起来的，陈沧海不好意思冷落她，也笑着回答：“是呀，好久不见。”其实他根本不记得她。

周舒云个子娇小，却不娇气，干活很卖力，但她能力有限，十分吃力，陈沧海帮她挖好坑，又告诉她，要去掉一部分枝叶，只保留顶上的，才好活。

“哇！你好厉害！学中文，做人力资源，考中级会计，还知道怎么种树！”周舒云表情丰富，一开口说话就眉飞色舞。

陈沧海这才想起来，这姑娘就是那个上班玩微信的公务员，她眉眼平常，毫无特色，除了皮肤白皙，简直乏善可陈，但她有一把悦耳的好声音和十足灿烂的笑容。

再后来，周舒云就经常约他，他有诸多理由拒绝，要加班，同事过生日，要上培训课，要健身……一次也没赴约。

只要你约我，天天都没空。陈沧海有点同情她，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拒绝，甚至到了最后，他有点好奇，这姑娘要多久才能醒悟呢？

直到7月，和林素开完会之后，他打了电话给周舒云：“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他没有先挂电话的习惯，所以他清楚的听到了电话那一头，周舒云兴奋的尖叫声：“yeah!!他终于约我了！小妙！陈沧海给我打电话了！我就知道他不是没意思，他确实是忙……”

陈沧海后悔了，这姑娘多实诚！可是约了人又放鸽子也太恶劣，只好下不为例了。他赶紧挂了电话，免得她发现后尴尬。

周舒云十分斯文，在两只虾和一块鱼之外，就只吃青菜了。她很坦率：“我是易胖体质，晚餐要严格控制，唉，我很多年晚饭都没吃饱过了。”

陈沧海给她夹了一块排骨，他看得出来，她喜欢吃排骨，这菜上来的时候，她眼睛都亮了。

“今晚吃饱试试，脂肪可不是吃多少长多少的。”

陈沧海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浓眉长睫，发色和眸子都特别黑亮，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忧郁气质，他的神情里，有某种高冷拒绝，又似乎有某种渴望挣扎，这种矛盾冲突，使他更引人注目。她觉得自己再看一会儿就无法移开目光了，急忙掩饰性的喝口水。

摇摇头说：“不行啊，真的会胖，我真的是多吃一口都会胖的那种人。”

“你这是长期节食，导致基础代谢低，真要瘦身，那还得靠运动。”

周舒云本来想说，我很讨厌流汗，转念一想改了口：“我运动很差，跑800米从来没及格过，大神，求带。”

陈沧海十分无语，她才不实诚呢，这是打蛇随棍上，再多聊两句，恐怕还得约下一次了。

周舒云不等他拒绝，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很忙，你不用特意教我，你健身时，我在旁边看看就行。”

陈沧海一口回绝：“我不去健身房的，都是自己在宿舍练。”陈沧海听人说过，这年头，男生没房那就是最大的缺点，只要你说没房，十个女生有九个会把你从名单上划掉。

可是很不幸，周舒云是那另外一个，她笑起来：“我也住单位宿舍，我爸妈一百个不放心，但是我觉得住宿舍自在。”

她大大方方，既顺着话题说，又化解了自己的尴尬，陈沧海松一口气，这顿饭才好好吃了下去。

吃完饭，周舒云说提议去湖边走走，陈沧海同意了。湖边有风，有几个老年活动团体在表演，唱粤剧的，拉二胡的，唱歌的，跳交谊舞的，好不热闹。a市确实是一个宜居城市。

这天空气质量很好，深蓝天幕上繁星点点。陈沧海很沉默，那种意兴阑珊又涌上心头，他不该在这里，不该和周舒云在这里散步。而他，希望与之一起漫步的那个人，永远永远都不在了。

“陈沧海，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见我？”

在一个没有路灯的榕树下，周舒云突然转身，差点撞到陈沧海，她仰头看着他，过于近的距离，给他一种压迫感。陈沧海退后一步，不做声。

“为什么？”

“对不起。”虽然星光暗淡，但陈沧海仍然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啊，他又惹别人伤心了，确确实实是他不好，就因为自己一时失意需要安慰，就无端端去招惹不相干的人？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今天你要约我？”流过泪的眼睛分外明亮，周舒云直视他，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陈沧海在台阶上坐下来，“我的故事很长，你要听吗？”

周舒云点点头，也坐下来。

陈沧海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沉默着，远远传来人声、音乐声、夏虫声，这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感觉又来了。

良久，他才说：“今天，我见到了暗恋多年的女孩子，我曾经以为我恨她，讨厌她，你知道吗，不再爱她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甚至是一种维持体面的骄傲。可是，今天我才知道，不管她怎么对我，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爱着她。”

这句话一说出来，他的情绪就崩溃了，陈沧海掩面痛哭，他恨自己，恨自己不死心，恨自己骗了自己多年，原来，他真的还爱着林素啊！